路上,因为佑儿在身旁,沈知意并未过多询问陆平章关于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这件事,加上刚才陆平章说的话,沈知意很快就把马车里的异样抛到脑后去了。
姐弟俩一路高兴地回家去。
相比来时的忐忑不安,在刚刚看到父亲除了瘦了一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时候,姐弟俩的心情明显都变得安心了许多。
现在他们就等着回家和母亲团聚,一家人好好坐在一起说话了。
之后他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沈知意想到这唇角微扬,她牵着今日明显有些坐不太住,时不时就探出脑袋往后看去,又偷咪咪忍不住笑的弟弟的手,另一只手则被陆平章轻轻握在他的掌心之中,被他温柔而又有力的包裹着。
偶尔回头的时候,沈知意就能看到陆平章望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包容和宠溺。
他会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轻轻握一握她的手,和她一笑。
而沈知意看到他的笑容时也会情不自禁地高兴地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每每这种时候,沈佑就会抿起嘴角偷笑,觉得自己真幸福。
姐姐姐夫很好,比以前那个姐夫好多了。
爹爹现在又回来了。
娘亲终于不用再以泪洗面,他们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了。
沈佑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了。
回到家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沈平远的回来让沈佑的情绪明显外放了许多,平时少年老成一直告诉自己要稳重的小孩,现在明显有了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样子。
几乎马车才停稳,他跟沈知意和陆平章说了一声“姐,姐夫,我先给娘报消息去”,之后不等沈知意和陆平章说什么,他就立刻掀起车帘兴冲冲地往外一跃而下了。
他现在人长高了许多,又跟着冯夫人练功许久,这样跳下去也是轻轻松松,没有任何大碍。
但沈知意这个当姐姐的还是担心不已,在马车里看着沈佑的背影喊道:“佑儿,你慢点!”
“诶!”
沈佑嘴上答应着,却头也没回,声音带笑,从背影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十分愉快。
沈知意知他高兴,又见他没有大碍,终究没有阻拦。
要不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又已经嫁人了,恐怕她也会跟佑儿一样,激动地待不住,跑进去找她阿娘。
笑着看着沈佑跑远。
沈知意又收回视线,回头看向陆平章,他仍目光带笑看着她。
沈知意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眼眸也愈发柔软起来。
她伸手回握住陆平章的手,温声细语地和他说道:“我们也下去吧。”
陆平章点头说好。
沈知意先下去。
跟沧海一起扶着陆平章下来。
阮氏早已在门口等着了,沈佑拉着她从府内出来。
阮氏今日的脚步明显也有些急。
沈知意和陆平章看到她便率先和她打招呼。
阮氏点点头,心思却早就飘远了,眼睛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便立刻落到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上去了。
沈平远刚从马车里下来。
他还在收拾自己,怕自己有不妥之处被妻子瞧见,惹她伤心,心里也始终有些忐忑。
这次出去时间太长,还杳无音信这么久,也不知道妻子看到他时会如何。
怀着忐忑的心情,沈平远被阮心觅和沈辞南一左一右陪着朝他们走过来。
沈知意看到沈平远,又高兴地喊了一声“爹”后就推着陆平章到了阮氏身边,好空出地方让爹娘相见说话。
沈平远才答应完女儿的问好,余光就已先看到站在幼子身边的妻子。
他原本在走的脚步霎时一顿。
看着几步之外的妻子,久别重逢,一时间,沈平远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面对儿女时的自若,到妻子这边却有些用不上了,反而变得紧张和忐忑不安起来。
“……蕙娘。”
他看着不远处的妻子,颇有些局促地小声喊道。
原本强撑着的阮氏在听到丈夫这一声熟悉的称呼时,第一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掉下了眼泪,简直就跟断线的珍珠一样直往下掉。
她看着丈夫泪眼朦胧,红唇微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平远看她掉眼泪,立刻着急起来。
“蕙娘,你、你别哭。”沈平远边说边着急地朝阮氏走了过去。
少年夫妻。
沈平远和阮氏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因为家里的那点事就生出丝毫的龃龉和嫌隙,始终都很恩爱。
这也正是沈老夫人这般看不惯阮氏的原因。
她总觉得阮氏是个妖孽,害得自己两个儿子离心,小儿子又一心扑在她的身上,不听她这个当娘的话。
沈平远握着阮氏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近一年的时间没见,沈平远如今看到阮氏既高兴又愧疚。
高兴这一路好的不好的遭遇都已经过去,他终于得以回到故土和家人重逢,愧疚当初留下妻儿三人,让他们独自面对母亲他们。
他来时就已经大概从丁原口中知道他们这一年的遭遇,也知道他们已经从家里搬出来。
但丁原毕竟也不常在宛平,具体事情也说不清楚。
会跟沈平远说起他们一家搬出来住,也是因为陆平章着人写信吩咐他先告知的。
沈平远虽然不晓得具体缘故,但也能猜到定是妻儿们在家中受了极大的委屈和不公才会如此,要不然他们不可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
他并没有觉得他们做错,或是生出任何的不高兴,反而十分心疼他们。
心疼他们在他不在的时候,如此被人欺负。
尤其是妻子。
妻子身体不好。
恐怕这一年没少因为他的事忧心忧虑,还要被母亲欺负打压,沈平远的心中自然心疼和愧疚。
他这一年出海,完全就是靠着要回家的信念方才支撑着他活了下来走到今天,心里始终记挂着家人,对他们既怀念又愧疚,希望自己能早日回家和妻儿们得以重逢。
而他所有的情绪在此时看到眼前的妻子哭成泪人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握着阮氏的手,想出言安慰,可从前在外经商时的八面玲珑能言善语,放在妻子面前,沈平远好像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鹌鹑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安慰她别哭,说自己回来了以后不会再走之外,沈平远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自己却也禁不住红了眼睛。
最后还是阮氏看着他强忍住眼泪。
小辈们都还在,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当然不好太过失态。
“先进去再说。”她先开了口,声音已然沙哑。
沈平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握着阮氏的手,显然是以她为主。
阮氏一手被丈夫握着,另一只手拿着帕子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态后才和阮心觅他们温言说道:“觅儿,你和辞南一路辛苦,中午就别回去了,一起进去吃个便饭吧,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
沈知意也在一旁极力相邀。
“表姐,二哥,你们留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但阮心觅和沈辞南刚才在来时路上就已经事先说好了今天不留下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此时自然没有答应。
阮心觅作为代表和他们说道:“姑姑,姑父,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和辞南今日就不进去了,这会先回去,待明日等姑父收整好了,我们再过来,爹娘那肯定也等着我们回去报信呢。”
阮氏听他们这么一说,想了想,也没跟他们客气。
倒是沈平远看着眼前这两个小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一时也琢磨不出什么,便只是和他们说:“那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沈平远还额外多嘱咐了沈辞南一句:“辞南,你先送心觅回家去。”
他还不知道他们俩已经定亲了,这本来就是沈辞南应该做也肯定会做的事。
但沈辞南也没在这时多说什么,只朝着沈平远点头应是。
“朝朝,你送送他们。”阮氏也跟沈知意说了一句。
沈知意答应一声,笑着朝阮心觅他们走过去。
沈知意才走近,阮心觅就跟她说道:“不用,你快陪着姑父他们进屋说话去吧。”
两人感情好,几乎无话不说。
许多沈知意不敢跟旁人说,跟母亲说的话,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倒是没什么顾忌。
阮心觅当然知道她这表妹这一年有多想念姑父。
只是家里还需要她支撑,姑姑身体不好,佑儿又还小,独朝朝一人又得照顾家里又得对外,一个家都得靠她独当一面,便是再想念姑父,她也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免得旁人欺负过来,只能偷偷想念,顶多和她说几句担心的话。
阮心觅心疼她,如今也是打心里为她高兴,庆幸姑父平安回来,日后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好好团聚了。
她握着沈知意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沈辞南站在阮心觅的身旁,也笑着跟沈知意说道:“听你表姐的,我们又不是外人,不需要你送,你先陪着姑姑姑父,等明日我们再来家里拜访,你到时候再好好招待我们就是。”
都是亲近之人。
沈知意听他们这么说,也就没再跟他们推辞客气。
她笑着和他们说,也没见外:“那我不送你们了,表姐,二哥,你们明日记得一起来,带上舅舅舅母和康康,还有二伯父二伯母他们。”
两人都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沈辞南看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和她说:“忘不了。”
之后两人转身。
沈知意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才又折身回去。
阮心觅已经陪着沈平远先进去了,沈佑也跟着他们一起,走在他们身边,很高兴和父母待在一起。
大门口只有陆平章还在等她。
沈知意才过去,陆平章就与她说:“我让岳父岳母他们先进去休息了。”
理应如此,沈知意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她也想让父亲早些进去歇息。
看父亲瘦了这么多就知道他这一路必定困难重重,很辛苦。
沈知意很心疼。
但想到日后他就在家里待着了,不必再出去风吹日晒了,沈平远的心情便又变得很好起来,她笑着应道:“那我们也进去。”
陆平章嗯一声,没让沧海跟着,而是让他带着丁原先回侯府和兄弟们团聚去,今日就不必过来了。
“是。”沧海拱手。
丁原也道:“侯爷,那属下这就先退下了。”
待陆平章颔首,丁原这才又跟沈知意施了施礼先行离开了这边。
“我们进去。”
沈知意边说,边准备推着陆平章进去。
忽然看到了父亲的贴身长随沈元正牵着马车过来,看样子是要去后门安置马车。
沈元从小跟着沈平远,算是看着沈知意姐弟长大的。
他是沈家的家生子,他爹娘一生都待在沈家。
当初他家被祖父赐了家姓,沈元自出生起自然也跟着姓了沈,沈元的母亲是沈平远的乳母,沈元算起来还是沈平远的奶兄弟。
这次出海也是他陪着沈平远一起。
对沈知意一家而言,他既是沈家的家仆,也是家里的一份子。
刚才在城门口只顾着和父亲说话,离马车又远,沈知意当时自然有些顾不上,此时看到沈元,沈知意便立刻停下脚步,亲昵地喊他:“元叔!”
沈元看到她也跟着笑了,声音很温和:“大小姐。”
沈元脸上带疤,正好靠近右眼角附近,看着有些凶相。
这是当初他跟着沈平远去蜀地弄盐井时留下的痕迹。
自古以来,盐商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风险低,利润高,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惹得一众人争相抢要。
当初为了贩盐,杀人抢掠的数不胜数。
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控制贩盐,准许民间商人也可以贩盐挖凿盐井,但需要获得许可证方可如此。
当初沈平远虽然侥幸得了这个机缘,但因为这个对沈平远看不顺眼的也是数不胜数,不管是他去蜀地那一路还是在蜀地的时候,都有不少人来找沈平远的麻烦。
一次打斗中,有地痞流氓故意拿刀威胁,沈元替沈平远挨了这么一刀,自此留下了这个疤痕。
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之后那些人倒是都老实了不少,不敢再胡作非为,真闹出什么人命了。
不过后来没过多久,盐井那就出了事。
沈平远自此背负人命受了那牢狱之灾,那盐井的挖凿权自然也就不再属于沈平远了。
这个平时看着有些寡言凶相的男人,看到沈知意的时候倒是笑得十分真切。
又看了一眼他身侧威严赫赫的男人,沈元方才又垂下眼眸,朝着陆平章的方向正色恭敬施礼:“侯爷。”
陆平章点头叫起:“不必多礼。”
“元叔,你也和我们一起进去吧,待会我们一起吃饭,阿娘今日让厨房做了好多菜呢。”沈知意热情地邀请沈元一起用午膳。
沈元笑笑拒绝了。
“老爷刚回来,你们一家人才团聚,我就先不进去掺和了。”
未等沈知意再说什么,沈元又道:“我这还得把老爷带来的东西先拿去收拾一下,小姐和侯爷先进去,老爷给你们带了不少稀奇东西,待会我收拾好后就让人先给你们拿过去。”
他对沈知意还跟从前一样,和哄小孩似的哄着沈知意。
完全没有因为她如今成亲嫁人了,就觉得她长大了,依旧还拿她当小孩看。
沈知意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被他牵着的那辆马车,心念一动,但想到平章刚才所言,沈知意也没表现出来已经知道里面有古怪的事了。
反正真要是人进了家里,也瞒不住,爹爹肯定会跟他们说的。
沈知意没再多想,也没非要在这时一探究竟,她重新看向沈元说:“那好吧,那元叔你先去忙。”
沈元温和地点了点头,和他们拱了拱手后先行牵着马车离开。
沈知意又看了一眼离开的马车,被陆平章拍了拍手背回过神,笑着说道:“我们也进去吧。”
之后沈知意便推着陆平章往里走去,没叫沧海他们帮忙。
本以为爹娘弟弟应该已经先回院子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没有离开。
阮氏正在跟沈平远说沈辞南和阮心觅定亲的事。
沈平远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我说呢,刚才我看他们就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两个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都很好,他们能在一起,沈平远当然也很高兴。
他笑了笑。
“明日我可得好好恭喜下舅哥和二哥他们。”
但想到自己走了一年,竟发生这么多事,不由又有些怅然失落起来。
他看着阮氏说:“看来我不在的这一年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孩子们如今都长大了,朝朝也已经成婚了,你……”
他说到这停顿下来。
看向阮氏的目光却变得更为愧疚起来。
阮氏当然能看见他眼中的自责和愧疚,她笑着回握住沈平远的手,柔声与他说:“朝朝很好,侯爷对她还有对我们也都很好,我也很好,现在看到你回来,就更好了。”
“平远,我只要看你平安无事就好。”
沈平远心里感动。
正要说话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女儿充满喜悦的声音:“爹,娘!”
阮氏看到女儿女婿回来,就立刻先松开了沈平远的手,不想被女儿女婿看到自己和丈夫这般亲密,脸颊却已染起绯红。
她一向如此。
先前见到情难自禁。
如今醒过神来,难免羞涩。
沈平远看着妻子还跟从前一样,心里更是陡然升起百转千肠般的柔软。
他眉目柔软,笑着把手背到自己身后,朝着过来的夫妇二人点点头,又出声提醒沈知意:“慢些。”
他还有些没习惯自己拥有了一个侯爷女婿,但也没再跟之前似的跟陆平章那么见外。
他从前就敬仰信义侯为人。
在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之后,沈平远心里对陆平章除了敬仰之外,又多了几分感激。
沈知意笑着应好。
之后一家人就先往阮氏和沈平远的院子走去。
沈平远和阮氏走在一处,沈知意和陆平章在一处,沈佑就在他们中间,叽叽喳喳说着话,十分热闹。
一家人边走,沈平远边在阮氏的说话声中往四周看,慢慢熟悉起他们这个新家。
对于这座第一次踏足的院子,沈平远还有些生疏,但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家人都在身侧的缘故。
“院子不错,比我们之前那大多了,也好多了。”沈平远跟妻子点评道。
只是想到家里那处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难免还是有些心怀怅然。
阮氏刚要说话,沈知意怕父亲会因为分家一事跟母亲起龃龉,便索性先与他说道:“爹,您别怪娘,是我要跟家里分家的,和娘没关系,娘是拗不过我才同意的。”
沈平远朝她看了过去。
看女儿满脸倔强的模样,像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担到自己的身上,沈平远的心里忽然变得十分酸软起来。
女儿从小也是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小时候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如今却长成了现在这样倔强的样子,这其中缘故究竟因何,沈平远心里当然很清楚。
若非因为他突生变故,女儿原本可以继续天真烂漫。
沈平远越想,便越发自责。
他看着沈知意说:“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们?”
沈平远说着叹了口气:“你祖母和你大伯母是个什么性子,我很清楚,我回来这一路,丁原之前虽未与我说得很具体,但想来定是你们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沈平远说完握着阮氏的手,目光复杂而又隐含愧疚。
妻子为了她隐忍多年,连带一双儿女也因为他们受尽委屈。
便是为了这个,他也不可能责怪妻子和儿女。
何况即便他们之前没分家,他这次回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想到丁原之前跟他说的那番话,沈平远的心里再一次升起满心的愤懑和愁苦,他也没想到他那位一母同胞的大哥竟然能做出那样的恶心事!
家中兄弟三人,他跟大哥都是母亲所生,自幼感情就很好。
大哥虽然性子有些倨傲要强,不似二哥那般待人随和,但都是兄长,沈平远自然对他们都十分尊敬。
甚至于对待自己那位一母同胞的大哥,沈平远的心里对他显然还要更亲近几分。
即便当初因为蕙娘的缘故,他们兄弟之间的确产生过一些龃龉,但沈平远一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回到最初,他们还是好兄弟。
他以为大哥也是如此想的。
哪里想到他的那位好大哥竟然能行事那么恶心!
他一直以为蜀地那片盐井出事是意外,是他监管不力没做好防护措施才会害了两条人命。
所以他背负罪责,心怀愧疚,一直都没从这件事情里真的走出来。
许多个夜晚,他都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觉得自己害死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即便法网宽恕了他,可他自己还是深陷在愧疚的情绪当中,没法真的当做那些事没发生过。
甚至若非蕙娘陪着他劝着他,恐怕他早已经变得一蹶不振,终日开始浑浑噩噩度日了。
沈平远从未想过那竟然是人为。
而他的大哥明明都知道,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也知道是谁冤枉得他,却不仅没有帮他洗清冤屈,还纵容别人污蔑他,甚至还靠着这个原因入了都察院,从此扶摇直上,从一个偏远地方的知县成了现在的都察院经历,享尽名声和家族的爱戴,以及他的感激。
而他失去一切,还就此背上了两条人命,连累蕙娘和朝朝他们也陪着他受尽委屈和议论。
朝朝更是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无邪模样了。
想到这个,沈平远心里的情绪终归有些不平和不甘。
为自己,也为家人。
还有恼怒和恨。
他和大哥明明是一个母亲所生的亲兄弟,他自问从未对不起他过。
为什么大哥能如此狠心?
只是这些事,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和妻儿他们说。
这些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他也已经走出来了,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路,如今再去找大哥算账又能如何?
换回自己的清白?
还是让他也尝下牢狱之灾?
且不说母亲不会同意,定会与他大闹一场,保不准还会因此大病一场,他心里终究也有些……不忍。
他体会过那样的滋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便是不为了大哥想,那他那些子侄呢?
子充还要走仕途,宝扇也已经到了适龄出嫁的年纪,难道要让他们也背负一场骂名,从此被人瞧不起吗?
还有二哥和辞南。
这些事要是传出去,旁人又要如何信任一个家里能闹得兄弟阋墙出来的人会是一个好的父母官?他们日后在官场又要如何自处?
蕙娘和朝朝他们又会真的开心吗?
他真要为了那些事,把如今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这点清静重新搅乱吗?
沈平远的内心很乱。
沈知意没注意到她父亲的情绪,还在一旁不高兴地埋怨道:“可不止委屈。”
娘之前提醒过她,叫她不要说之前的事了,反正他们也已经搬出来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叫爹知道了难受。
最重要的是王氏已经死了。
人死灯灭,事情就算是了结了,过去了。
但沈知意还是忍不住。
她就是自私,就是不想让爹爹那么轻易地原谅大伯父一家人,更不想让爹爹再被大伯父他们一家拿过去的恩情要挟。
“朝朝。”
阮氏蹙眉,想阻止女儿说那些事。
沈平远却察觉到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旧情,他从先前的情绪中抽出神来,看了看身侧的妻子,又看了看前面因为不高兴而抿着唇的女儿。
沈平远蹙眉问:“怎么回事?”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阮氏开口,不想再说以前的事。
沈知意到底也不好违抗母亲,虽然不甘愿,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反倒是沈佑,和沈知意一个想法,同样不想叫爹爹原谅祖母和大伯父他们,仰着头开口了:“爹,之前大伯母想派人杀了娘!”
阮氏蹙眉:“佑儿!”
但已然来不及,沈平远已经震怒出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