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陆砚辞也带着左谧兰到左家了。
左谧兰自从当日离家之后就再未回来过,门房的下人猛地看到她回来,都有些吃惊,尤其左谧兰高挺着小腹,梳着妇人头,一脸孕相,和从前记忆中的左家二小姐简直判若两人,这也让他们一时都有些没敢相认。
他们怔在原地,忘记上前请安。
拾月立刻上前斥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小姐带着姑爷回家,你们还不快快让开!”
这要是搁从前,拾月断然是不敢这样做的。
但和左谧兰不一样,拾月是真的以为陆砚辞相信了她家小姐,以为今日姑爷带着小姐回家,是真的来给她出头撑腰的,又恨大小姐昨日那样对待小姐,气势上自然和从前不一样。
不过左谧兰和陆砚辞都未阻止。
门房两个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跟两人问好,又有人进去通传。
陆砚辞在外时又是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扶着左谧兰,温声道:“进去吧。”
左谧兰点点头,纵使心中疲惫,也未显露出来,看了一眼这处她一年没回来过的家门,沉默一息之后便顺从地跟着陆砚辞进去了。
下人领着他们进去。
还没走到半路,就有一道尖锐的女声自前面传过来:“谁准你来家里的!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左谧兰无需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她连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显然早就知道会这样。
陆砚辞倒是皱了皱眉。
他抬头看,见到一个与左谧兰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夫人正朝他们大步走来。
和左谧兰的清丽温婉不同。
这个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女子看着就十分娇蛮跋扈。
她显然恨透了左谧兰,瞪向左谧兰的那双眼睛满是藏不住的恨意,她噔噔噔朝他们大步走来,近前后还能看到她脸上那用脂粉都遮不住的巴掌印,显然昨天她做的事,左家已经知道,且对她的做法也十分不满。
因此此时看到她大步走来,还欲推左谧兰,陆砚辞直接替左谧兰伸手拂开了。
他如今再厌弃左谧兰,也不可能让旁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欺凌左谧兰。
何况他今日本来就是为了给左谧兰撑腰来的。
左湘君被陆砚辞这一推,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你敢推我!”被下人扶住之后,左湘君自然满脸恼怒,瞪向陆砚辞。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推我!”
她当然知道陆砚辞是谁。
但今日来的如果是信义侯陆平章,她或许不敢如此嚣张,可陆砚辞算什么东西?不管是出身还是官职,都不够她看,却也敢如此待她,这让左湘君如何不恼?!
何况陆砚辞还是为了维护左谧兰,这个她恨透了的女人,这也让左湘君更加恼了!
“给我把他们打出去!”
左湘君自小受得家中宠爱,即便裴遂不爱她。
但也正因为不爱她觉得亏欠她,所以裴遂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加上裴家门第高,家中妯娌、婆婆又十分好相处,这也导致了左湘君如今比从前简直更为跋扈。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知道裴遂爱的是左谧兰之后,如此的气愤,不顾三家体面就直接杀到宛平去凌辱左谧兰。
下人们围在一旁,神色迟疑,不敢行动。
若只有左谧兰一人,他们定然不会不听从左湘君的话。
但今日,陆砚辞也在。
陆砚辞虽然官位不高,却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天子门生,听说如今翰林院的大学士还十分看重他,还举荐他去鸿胪寺帮忙,免他丁忧,他们哪敢真的把人赶出去?
何况大小姐昨日才因为这件事被老爷打了一巴掌,可见老爷对大小姐此举也并不赞同。
他们自然更加不敢这样做了。
但左湘君看他们这样,却是更加生气了。
“好啊,好啊,现在连你们也敢欺负我了!你们不赶,我来赶!”左湘君说着就准备亲自赶他们出去。
陆砚辞冷眼看着,巍然不动。
余光扫见前面赶过来的一对中年夫妇,陆砚辞自是认得他们。
眼见他们匆匆而来,陆砚辞便揽着左谧兰朗声冷道:“原来这就是左家如今的待客之道,陆某算是开眼了。”
如今左家的当家人左长善,左谧兰的二叔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脸色自是有几分难看。
但今昨之事,本来就是他们左家有错在先。
若非如此,他昨日也不会恼怒到直接打左湘君的脸。
此时被陆砚辞一个晚辈这般讥嘲,左长善脸色难看,却还是得憋着一股气过来。
“湘君,过来。”他沉着脸,跟左湘君说道。
左湘君自是不肯。
“爹!”
左长善见她如此,声音又冷下了几分:“过来!”
常氏看出丈夫生气,怕女儿又挨打,自是也帮着劝说道:“湘君,你先过来。”
爹娘都如此,左湘君心中恼怒又气苦,却又畏惧父亲生气,怕父亲真要把她关进祠堂家法伺候,她只能忍气吞声,先被丫鬟扶着过去。
左长善等女儿过来后,才跟陆砚辞尽可能语气和善地说道:“流光,别来无恙。”
说话间,他又拿余光扫了眼左谧兰,他的亲侄女。
快一年不见,他这侄女变化极大,记忆中的女孩,现在已经快生产,当母亲了。
左长善心中一时也说不清是何感受。
他与兄长的感情甚好。
兄嫂去世后,他对这位他们遗留下来的侄女也算是一视同仁,从未苛待过。
甚至许多时候,他都觉得他这侄女要比女儿更省心一些,又因兄嫂之故要多可怜她几分。
如果没有裴遂的事,他定也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好让父亲和兄嫂泉下有知放心。
哪想到自己最满意的女婿竟然喜欢他这侄女,两人竟还差点做出苟且之事!
他知道那次事件中,他这侄女是无辜的,是裴遂糊涂混账。
当日裴遂若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这侄女身上,他或许还会可怜她几分,可裴遂不仅没有推过错到她身上,还大包大揽。
其中之情,谁人瞧不出?
倘若当时裴遂没有跟湘君成婚,左长善一定会把侄女许配给裴遂,反正都是左家女,嫁谁不是嫁?
他既能成全一桩好姻缘,也能得几分好名声。
可当时湘君已经跟裴遂成亲。
若这件事传出去被人知道,裴、左两家哪还有什么脸面?
湘君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妻子因为这事大病了一场。
他心中亦恼。
虽然左谧兰无辜,但她的存在就造就了这无数麻烦。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未出嫁,这麻烦就会源源不断,终有一日酿成大祸。
因此之后妻子把她禁足,还想把她远嫁,左长善心中虽有不忍,但也未再多插手。
只想着来日为她多准备一些嫁妆,好叫她成婚后不受夫家欺负,也算是全了他们叔侄情谊。
让左长善没想到的是,他这好侄女竟然会选择离家出走,背着他们委身于那陆家二子,竟还不顾脸面,婚前便与人有了染,还有了身孕,自己丢尽脸面被信义侯不喜,还连累他们左家也丢尽脸面。
若说从前左长善对他这个侄女还有几分怜悯,那陆家之事之后,他便真的只剩下恼和厌恶了。
左家清名一世,竟叫他这侄女败坏了门风。
这也导致了左长善之后再未理会她在外如何,想着她日后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贫穷,也都与他们无关了。
直到昨天,湘君气恼回来。
他打听之下才知道裴遂爱慕他侄女那事竟叫她察觉了,她还直接找到宛平直接跟谧兰算账去了。
她若私下找人算账。
左长善或许也只是皱皱眉,训斥她几句也就算了。
可他这糊涂女儿,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与人争执起来。
这样的做法是让左谧兰丢了脸,也叫她泄了气,但他们三家的脸面也算是彻底被她丢尽了!
他可以不去理会陆家如何。
没有信义侯帮衬的陆家,本来也不值得一提。
可左家和裴家又当如何?
他气湘君糊涂,又恼她死不悔改,只凭心中之气,行事就不管不顾,不为自己留一点余地,所以才会在盛怒之极打了那一巴掌。
陆砚辞会带着谧兰来家里,此事,左长善其实并不意外。
此时见陆砚辞没吭声,似是还有郁气未消,左长善心中虽然烦躁,却也还是先忍着脾气说道:“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陆砚辞脸色难看,但这次他也没再拒绝。
他揽着左谧兰进去。
路过左湘君的时候,左湘君看着左谧兰那沉静温婉的脸,不由又想到丈夫书房里那些左谧兰的画卷。
左湘君又一次恨得双目喷火,捏紧拳头。
与丈夫成亲几年,裴遂对她一直都很好。
虽然有些时候,左湘君会觉得丈夫对她太客气了一些,看着有些疏离,但丈夫对她有求必应,后院也干干净净的,也叫她每每有所怀疑之时,很快又不当一回事了。
直到前不久,她去丈夫书房,忽然发现了一处机关。
她心中自然有所疑窦,便进去偷偷一观,便叫她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里面并不是丈夫的公务要件或是属于裴家的秘密,而是满墙的画。
那些画中的女子皆是同一个人,她的堂妹左谧兰。
而看那些画卷新旧不同,可见是这些年持续不断的结果。
左湘君至今还记得自己在看到那满墙的画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敢置信、恼怒、愤恨……
她疑过丈夫心中有人,这些年也没少私下盘查出现在丈夫身边的女人,可她从未想到丈夫心中的那个人竟然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堂妹!
满墙的画卷,加起来几乎有几十卷。
被心爱的丈夫和一向信任的堂妹背叛,这让左湘君又恨又恼。
她当即就一把火烧了那间密室。
因为此举,丈夫第一次跟她发了火,虽然他跟她对天发誓他跟左谧兰没什么,可左湘君岂会相信?
她回到家里,喊人一查,便发觉了其中的蛛丝马迹,又质问双亲左谧兰跟裴遂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爹娘也都跟她说他们没做什么,但左湘君还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们要是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什么裴遂会对左谧兰如此念念不忘,又为何左谧兰离家不久就有了身孕!
她越想越疑,越想越不放心,所以才会直接杀到宛平找左谧兰算账。
她可以容忍其他女人,却绝对没法容忍左谧兰成为丈夫心中的心上人。
她是她的堂妹。
她自问从小到大,她从未对不起左谧兰过,却被她跟丈夫当头一棒。
尤其此时,自己被爹娘训斥、被丈夫冷落,可左谧兰,她这位好堂妹,却依旧被她的丈夫小心揽在怀里,好像呵护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还有她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简直像是在活生生打她的脸一样。
她跟丈夫成亲几载都未有身孕,她这堂妹却都快生产了。
不管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左湘君都觉得恶心、痛恨,她怒目而视。
她控制不住冲左湘君喊道:“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你这个贱人,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对我!”
常氏皱眉轻斥:“湘君!”
她虽然不满左谧兰,心中亦恼她让他们两家变成这副模样。
但当日之事,她是知情的,左谧兰的确没做过什么,是她那女婿自作多情,也是她那女婿想强迫她。
何况如今还有外人在,女儿一口一句贱人,实在叫人听得刺耳。
左湘君被常氏攥着手。
左谧兰面不改色地从她们母女身边路过,没有多看她一眼,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左湘君见她如此,更为恼怒。
若非被常氏抓着手,只怕她当即就要直接冲过去,找左谧兰算账去了。
“娘,您干嘛抓着我不放!”左湘君眼睁睁看着左谧兰离开,把火气对准了自己的亲娘。
常氏瞥她,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真想受家法不成?”
未等女儿开口,常氏又说:“裴遂今日肯定要来,你闹成这样,是真要跟他和离不成?”
左湘君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一个是。
她爱慕裴遂,即便到如今,虽然恨他,却也未改过心意。
她当然不可能跟裴遂分开。
难道叫她让位给左谧兰这个贱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宿双栖?
他们做梦!
她抿着红唇,死盯着左谧兰的背影没再说话。
常氏稍松了口气。
她拉着女儿先回房去,不打算让她在场,免得待会说着说着又要闹起来。
嘴上则继续劝导女儿。
“裴遂也好,我跟你爹也好,我们说的话,你全都不信,只一门心思信自己所疑,把事情闹成这样,惹得我们几家都丢了脸。”
左湘君从小被宠着长大,岂能容忍自己的娘亲指责她,当即又气红了眼恼道:“您到现在还怪我!”
“明明是我受了委屈,你们却都要偏帮那个贱人!”
常氏看她半点不能谈,不由又叹了口气。
“你看你,我说你几句你就气,回头等裴家来家里,你是不是也要这样?”
“你婆婆妯娌帮你护你,可她们毕竟跟你不是真的一条心,你要真闹过了,你看日后谁还帮你!”
左湘君也并非真的没有脑子,冷静下来,也就没再说话。
只脸上依旧难看非常。
“从小到大,那个丫头就比你会做人,你瞧她如今变成这副田地依旧有人护着她,这是她的本事。”
不等女儿开口恼怒,常氏便又说:“你现在与其跟她计较算账,倒不如让裴遂因为这事亏欠你,日后你才能更好的拿捏他的心。”
常氏说起来也有气,恨不得指着自己女儿的额头问问她都在想什么:“你说说你,跟她争什么?你才是裴家正经的二少奶奶,她左谧兰如今名声难听,又早已嫁给别人,便是裴遂再喜欢,他们也断然不可能。”
这话总算让左湘君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们本来就没可能!”
“她算什么东西?还配嫁到裴家去?”
常氏看她一眼,到底没舍得说她,仔细思索这件事,继续和她说:“你这次闹成这样,过是过了一些,但总归是裴遂理亏,也能叫裴氏一脉觉得对不住你,日后你在裴家,他们也能多礼待你几分。”
“要不然你这嫁过去几载,肚子一直没动静,总归惹人闲话。”
“你啊,与其花心思去对付左谧兰,还不如好好养身子,早日有个身孕,和裴遂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