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
燕姑领着一群人,站在陆娩的屋子里。
这会陆家人都在这。
即便是被关禁闭的陈氏,在听说自己的女儿出事之后,也不顾禁令直接跑了过来。
陆娩还在昏迷中,大夫刚给她用了麻沸散,也刚给她诊治完。
但大夫能看的也就只有外伤和止血,至于陆娩的双手双脚,陆平章既然发了话,就不可能让她全须全尾地下来。
她的手脚注定是没救了。
陈氏看着女儿的惨样,哭得死去活来,几次险些晕倒在陆娩的床前,陆老夫人看着一向疼爱的孙女变成这副模样也跟着掉了不少眼泪。
此时听说燕姑要她们离开,一向称得上隐忍的陈氏终于发了狠。
她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在春冬的搀扶下阴沉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她走到燕姑的面前冲她发狠道:“你们把我的娩儿伤成这样,还妄想赶我们走!做梦!”
她语气阴沉,看着燕姑的眼中也满是怨毒,简直恨得想直接上前一口撕咬了她。
燕姑自然不会怵她。
看陈氏这样,她亦冷笑起来:“你的女儿做了什么,你不清楚?敢杀我们夫人,不把她扭送进官府受律法处置,就是我们侯爷和夫人顾念老太爷的情分上了。”
“今日你们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侯爷有令,明早之前,不想看到你们母女再留在府里!”
陆昌盛和陆砚辞父子没说话,左谧兰就更加不会在此时参与进来了。
她这会也还有些心惊。
尤其是看到陆娩变成这副样子,这不是她一个内宅女子见过的场面,左谧兰刚刚险些都要直接吐出来了,勉强忍住了没那样做。
左谧兰没想到陆娩会刺杀沈知意,更没想到陆娩会变成这样。
她不由想起刚才在小道上看到陆娩的场景。
她现在甚至不敢跟旁人提起,她刚刚在路上看到陆娩的事。
怕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问她刚刚为何不拉住陆娩问一问发生了什么,让她做出这样的事。
她低着头站在陆砚辞的身边,一言不发。
只有陆老夫人,到底不忍心。
陈氏也就算了,陆娩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嫡亲孙女。
她们祖孙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即便心里畏惧燕姑和陆平章,她此时也还是拧着眉帮着陈氏她们说了话:“娩儿受了这样重的伤,大夫都说了不能动弹,你们要她们走,她们能走到哪里去?”
燕姑对她虽然不至于对陈氏那样,但也是语气淡淡,没有丝毫动容地说道:“这就不是我和侯爷考虑的问题了。”
“她们是想搬到别的府邸,还是去庄子静养都行,但侯爷有言在先,日后再不准她们靠近我们夫人,如有违令,那就不是出去住那么简单了。”
陆老夫人听完这话,脸色难看。
她还想说话,燕姑先她一步开了口:“老夫人既然这么心疼孙女,不如和她们一起去?”
她这一番话也算是把两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维持的那点平衡彻底打破了,闹僵了。
“什么……”
陆老夫人呆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她想发脾气,但看着燕姑那张阴沉的脸,想到她背后的人是谁,又沉默下来,脸色却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
陆砚辞等人也都脸色难看。
但此时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
今日到底是陆娩行错在先,他们便是心中再多不甘再多抱怨,也没法说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陆平章那个疯子会不会真的把陆娩送进官府去。
如果陆娩真的因为射杀长嫂而被送进官府,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只怕陛下知晓后,就会先下令严惩他们一家!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虽然不想接受,但好像除了接受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
也亏得是沈知意没事。
要是沈知意真有什么,那这次出事的就不是只有陆娩和陈氏两个人了,怕是他们一大家子都得被牵连。
刚才陆昌盛父子选择了放弃陆娩,现在自然也不会为她出面。
燕姑扫视过屋中一众人,看着他们此时神情各异的样子,眼中不禁浮现起一抹冷嘲。
她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扭过头重新看着满脸愤怒不甘的陈氏说道:“是要我帮你们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动?”
“你——”
陈氏气急。
但燕姑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先一抬手。
一群跟着她过来的下人立刻上前,推开屋中那些下人就开始乱七八糟收拾了起来,也不管那些是不是她们需要的,直接往箱笼里装了起来。
有丫鬟上前阻拦,就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直接推开了。
看着这一幕的陈氏只觉得气血上涌,又差点摔倒,还是陆砚辞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陈氏想去阻拦,但奈何实在使不上力气,只能紧攥着陆砚辞的胳膊,看着他喊道:“砚辞。”
陈氏的语气里有哀求。
她知道陆昌盛靠不住,便把希望寄托到了陆砚辞这边,想让他出面把陆娩留下来。
但陆砚辞只是沉默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陈氏脸上的祈求和希冀就这么一点点消失了,她看明白儿子的回答了。
陈氏的脸一点点越来越僵。
春冬阻拦无用,只能满脸着急地跑过来询问陈氏:“夫人,怎么办?”
陈氏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这个长子。
陆砚辞见她如此,喉头微微梗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轻声劝导:“母亲,你们先去庄子清修一阵子,娩儿也需要换个地方好好休息下,我会派大夫和下人过去伺候你们,你们就先……”
话还没说完。
陈氏就把放在陆砚辞胳膊上的手一点点收回来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
没再像刚刚那样吵闹、争执,但脸上的那点希望和期待也彻底消失,整个人都变得麻木起来。
陆砚辞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沉默下来,只跟春冬吩咐道:“去收拾吧,多带些东西。”
“少爷……”
春冬亦满脸不敢置信。
但陆砚辞并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她。
春冬被他看得不敢再说话,低头称是,然后万分不情愿地去帮忙收拾去了。
陆砚辞又出去吩咐,让人准备好马车,在马车里多铺些被子。
从始至终,陈氏都枯站在那边,没再说过话。
陆昌盛和陆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原本也想说些话,但最后也没出声。
屋子里除了收拾箱笼发出的动静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说话声了。
燕姑也没再说话。
看着这一家子的嘴脸,她没有丝毫意外,像是早在意料之中,她的眼里只有讥嘲。
尤其是看着陆昌盛。
这个男人当初为了陈氏背叛主子,好像有多爱陈氏一样,如今呢?不还是为了自己,一句话都没替陈氏说。
她冷眼旁观。
等下人收拾完,她便直接喊人把他们送出了侯府,直到马车离开侯府地界,燕姑才回东院跟陆平章和沈知意回禀去。
这个时间。
陆平章已经敷上了护膝。
本来他是不想当着沈知意的面敷的,虽然他这阵子早已经习惯了。
但当着沈知意的面敷,就好像他有多听她的话一样。
可沈知意主动问起,还一直看着他,陆平章看着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杏眼,最后还是让人把护膝取了过来,当着他的面主动敷上。
没舍得让她失望。
看着沈知意高兴起来,陆平章一方面自嘲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一方面又因为沈知意的高兴而高兴起来。
燕姑回来的时候。
沈知意先听到燕姑在外询问他们休息了没。
她便率先扬起声音往外回道:“姑姑,我和侯爷还没休息。”
燕姑便进来了。
“侯爷,夫人。”燕姑跟他们打招呼。
陆平章点点头,没说话。
沈知意倒是先跟人说坐。
燕姑没坐。
“夜深了,奴婢就不坐了,和你们说一声,奴婢就先下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她说完之后,便自顾自跟两人回道,“陈氏和陆娩都已经走了,奴婢亲眼看着她们乘着马车离开去了庄子。”
“知道了。”
这次是陆平章回的话。
他言语淡淡,没有多余的语言。
燕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跟两人告辞。
陆平章淡淡颔首,等燕姑走后,他看向沈知意,见她在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沈知意啊一声,回他:“有点没想到。”
陆平章挑眉。
倒也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沈知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她一直跟陈氏母女不对付,也想过她进侯府之后,必定会跟她们闹起矛盾,但沈知意也的确没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
更没想到她们会搬出侯府。
不过沈知意同样不想把心思太花在这对母女的身上,她们走还是留都跟她没有关系,走了最好,最好以后再也见不到面。
沈知意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去了,她主动岔开话题问:“侯爷,就寝吗?”
夜的确已经深了。
陆平章看她困得都开始打起哈欠了,也就点了头。
他还有话要跟她说,这次没让她自己一个人先进去睡。
沈知意惊讶地看着陆平章,像是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没提让她先进去,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陆平章今日奔波也困了,便说:“那我推您进去。”
她说完,便主动推着陆平章往寝居走去。
进了寝居,沈知意本打算自己去收拾软榻,把拔步床继续让给陆平章这个主人。
陆平章却说:“你今天睡床吧。”
沈知意正在床上拿自己的枕头,闻言,惊讶地回头看了陆平章一眼。
陆平章这次没回避她的视线,而是看着她说:“你今天受了惊吓,睡床舒服一些。”
他说完便推动轮椅过去,打算拿过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去软榻睡。
还没行动就被沈知意握住了胳膊。
陆平章不解她要做什么,疑惑地抬眸看向她。
沈知意其实也没想过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朝陆平章伸出了手。
拒绝的话在看到陆平章望向她的眼睛时,沈知意的大脑忽然变得一阵空白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就变成了:“侯爷和我一起吧。”
待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时,沈知意的杏眼忽然睁大了,脸也迅速涨红了起来。
她想说“不用,她睡软榻习惯了,还是他来睡床吧”,就打算把自己之前的话打岔过去。
陆平章就先她一步开口了:“好。”
他竟然答应了。
两人都是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
四目相对时,在短暂地惊讶之后,他们都默契地转开了头。
但他们也同样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好像一切都默契地答应了下来。
沈知意只是抽回抓着他胳膊的手,一边回过头含糊道:“那、那我先铺床。”
陆平章也移开视线说:“嗯,我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