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在跑轮里疯转的嗡鸣声还在周默脑子里打转,那股混合着酸菜鱼和电磁威胁的铁锈味儿仿佛还黏在鼻腔里。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柚子”的信息,只有一行字和一个坐标:“城北废弃农场,热源异常。K叔已出发。”
“陈正那边呢?”周默飞快打字。
“刚出完现场,在换衣服。目标点汇合。”林柚的回复简洁得像个AI。
周默抓起搭在宠物店柜台上的薄外套,对还在试图安抚金元宝的陈小乐丢下一句:“看好店,看好元宝,有动静立刻按老规矩通知。” 小家伙还在跑轮里玩命蹬腿,黑豆眼瞪得溜圆,活像被无形的鬼追着跑。
“默哥!又出啥事了?”陈小乐的声音被关在叮当作响的门铃后面。
城郊,废弃的“向阳红”农场。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残破的塑料大棚骨架在傍晚的风里吱呀作响,像巨兽的肋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浓重的牲畜粪肥发酵后的酸腐气、若有似无的机油味,还有一种奇怪的、干燥的灼热感。
周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的田埂,绕过一排塌了一半的猪舍,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水泥沼气池入口被改造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泄露出几缕昏黄的光线和一股更浓烈的热浪,夹杂着鼎沸的人声、电子币叮当作响的虚拟音效,还有某种低沉密集、如同上万只蜜蜂同时振翅的嗡鸣。
“这味儿…够冲的。” 陈正的声音从旁边一堆废弃农机的阴影里传来。他不知何时到的,身上那套执勤的警服换掉了,套了件皱巴巴、花里胡哨的夏威夷风短袖衬衫,脖子上还夸张地挂了条塑料感十足的大金链子,头发用发胶抓得油光锃亮,活脱脱一个城乡结合部暴发户。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在暮色里扫视着周围环境。
“你这扮相…牺牲挺大。”周默嘴角抽了抽。
“工作需要,深入敌后嘛。”陈正扯了扯紧绷的衬衫领口,一脸嫌弃,“情报说里面是地下赌场,用比特币结算,服务器散热搞得跟蒸笼似的。老K呢?”
话音未落,沼气池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里面“哐当”一声彻底推开。热浪和声浪猛地扑出来。老K那油渍麻花的工装背心在昏黄灯光下格外醒目,他脸上蹭着几道黑灰,手里却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金属盒子,盒子外壳上还歪歪扭扭焊着几根天线,看着像从废品站淘来的破烂。
“成了!”老K抹了把汗,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面闪着光,“这帮孙子,拿矿机挖币的余热给赌场供暖,省电省到家了!那矿机群就堆在赌场后面,风扇转得跟要起飞似的,吵得人脑仁疼。”
“您进去干嘛了?”周默看着那盒子,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踩点,顺便…做个现场改装。”老K拍了拍手里的铁盒子,一脸得意,“看到赌场中间那张最大的百家乐台子没?钢架结构,底下悬空。我趁乱,把这‘小宝贝’粘他们桌板底下了!”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兴奋,“矿机的电磁干扰本来就大,他们自己加装了屏蔽层。我这个小可爱,作用就是在特定频率上,把他们那层‘壳’戳个洞,让干扰漏出来!只要干扰足够强,他们那套精密的在线下注系统,还有那些靠无线传输的监控探头,就得集体抽风!”
周默看着那粗制滥造的盒子,再看看老K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油污的兴奋,眼皮跳了跳:“K叔,您这‘特定频率’…靠不靠谱?不会把整个池子点了吧?”他可是记得老K车间刚烧过不久。
“呸!乌鸦嘴!”老K瞪眼,“核心元件是上次从蜂巢无人机残骸里抠出来的微型谐波发生器改的!稳得很!就是触发需要点…外力。”他目光转向陈正,上下打量他那身花里胡哨的行头,嘿嘿一笑,“这不,外力来了。陈警官,该你上场表演了。去那张台子,玩几把大的,动静闹起来,最好让他们系统觉得有‘异常下注行为’,自动加强内部扫描。扫描波一加强,我这‘小可爱’吸收的能量就够,就能精准地给他们屏蔽层开个‘天窗’!”
陈正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扮,又看看那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沼气池入口,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粪臭、汗臭和机器焦糊味的空气,一脸悲壮:“行,为了任务…我豁出去了!记住啊,赢了算我的,输了算行动经费!” 他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努力挤出点痞气,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头扎进了那扇冒着热气的铁门。
周默和老K留在外面阴影处。沼气池里的声浪更清晰了,能听到荷官机械的报牌声、赌徒们亢奋的呼喊和咒骂、比特币到账的清脆提示音,还有那无处不在、低沉轰鸣的矿机风扇声。
“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周默皱眉,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金元宝跑轮的嗡鸣,总觉得这嗡嗡声里藏着别的危险。
“等信号。”老K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铁盒子放在地上,又从他那百宝囊似的工具袋里摸出一个改装过的旧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跳动的波形图,“看这个,干扰强度。等它峰值冲到这个位置…” 他用指甲在屏幕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就说明陈正那小子搞出大动静,把‘天窗’捅开了!到时候,里面监控一瞎,系统一乱,就是咱们浑水摸鱼,找他们后台服务器物理位置的时候!蜂巢那帮孙子搞电磁报复,源头说不定就跟这些耗电怪兽有关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沼气池里的喧嚣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欢呼和骂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老K手机屏幕上的波形图开始剧烈地上下跳动,像一锅煮沸的水。
“快了…快了…”老K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上的油污。
突然!
沼气池深处传来“砰”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桌子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陈正拔高了八度、刻意模仿着港片赌神腔调的、极其浮夸的大笑:“哈哈哈哈!同花顺!通杀!给钱给钱!快给老子打币!”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连门外的周默和老K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乎在陈正话音落下的同时,老K手机屏幕上的波形图猛地一个陡峭上冲,瞬间越过了他画的那道指甲印!
“成了!”老K低吼一声,猛地站起来。
然而,异变陡生!
预料中的混乱没有立刻出现。沼气池里的喧嚣声诡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那低沉轰鸣的矿机风扇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门!嗡鸣声瞬间变得尖锐、狂暴,如同无数把电钻同时开动!昏黄的灯光也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接触不良的鬼火!
“怎么回事?”周默心头一紧,“不是该干扰生效吗?怎么矿机疯了?”
老K脸色骤变,死死盯着屏幕上已经爆表、还在疯狂跳动的波形:“不对…这吸收的能量…超标了!他们那屏蔽层…有反制陷阱!能量反冲进矿机群了!要过热!妈的!”
他话音未落——
“呜——呜——呜——!”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尖锐蜂鸣声,猛地从沼气池深处炸响!盖过了所有赌徒的喧哗和矿机的嘶吼!红光透过铁门缝隙疯狂闪烁!
“警报!系统检测到硬件过热风险!三级警报!疏散!疏散!” 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始广播。
沼气池里瞬间炸了锅!刚才还沉浸在赌局中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吓得魂飞魄散。惊恐的尖叫、推搡、咒骂和桌椅翻倒的声音混成一锅粥,潮水般涌向唯一的出口——那扇铁门!
“砰!”铁门被里面惊恐的人群猛地撞开!人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冲了出来,四散奔逃,撞得周默和老K连连后退。
混乱中,周默眼尖地看到陈正也被人流裹挟着冲了出来。他那件花衬衫领口被扯开了,油亮的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有不知被谁抓的一道红痕,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一边跟着人群跑,一边焦急地回头望向沼气池深处。
“服务器位置!”周默在混乱的人声中朝他大喊。
陈正一边跑,一边飞快地朝沼气池后面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指了一下,同时用口型比了两个字:“有狗!凶!”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黑背心、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打手逆着人流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橡胶棍。其中一个眼神像毒蛇一样,瞬间就锁定了逆着人流方向、还在指指点点的陈正。
“妈的!刚才就是他!赢了豹哥的钱还他妈敢拍桌子!”另一个打手咆哮着,橡胶棍指向陈正,“抓住那个穿花衬衫的!别让他跑了!”
两个打手扒开混乱的人群,气势汹汹地扑过来。陈正暗骂一声,转身就想跑。
“花衬衫!站住!”打手的怒吼就在身后。
陈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刹住脚步,一个极其标准的侧身擒拿预备动作,左腿后撤半步,重心下沉,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那是他拔警械的位置!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职业烙印的肌肉记忆,与他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形成了荒诞到极点的反差!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打手,动作猛地一僵,那双凶狠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死死盯着陈正那标准得如同教科书的戒备姿势和摸向后腰的手,脱口而出:
“条子?!”
这个带着浓浓惊疑的称呼,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鼎沸的喧嚣,让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混乱都停滞了半秒。
陈正的动作僵住了,摸向后腰的手停在空中。周默和老K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完了!暴露了!
沼气池深处,矿机风扇的嘶吼声在尖锐的警报背景音中,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越来越狂暴,越来越不稳定。灼热的气浪带着浓烈的焦糊味,一阵猛过一阵地从敞开的铁门里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