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那辆破三轮车，最终在一个散发着猫粮狗粮混合气味、门口挂着“乐乐宠物诊所”霓虹灯招牌的后巷里熄了火。车斗里，陈正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脸色白得像刷了层墙灰，呼吸微弱得吓人。周默连拖带抱把人弄下来，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又被这死沉的分量和浓烈的血腥味激得胃里翻腾。
“老K！他不行了！”周默声音有点抖，架着陈正往宠物店后门挪。
“嚎什么！死不了！”老K啐了一口，动作却麻利得很，掏出把油腻的钥匙捅开铁门，“比这重的伤老子在厂里见得多了！小乐！臭小子！别鼓捣你那破仓鼠了！滚出来接客！急诊！”
后门连着的是宠物诊所的“手术室”——其实就是个稍微大点的美容间，中央一张不锈钢台子，平时给猫狗剃毛打针的地方。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动物体味混合的怪异气息。穿着沾满狗毛和不明污渍的深蓝色工装围裙的陈小乐闻声冲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板寸，看到陈正那惨状，年轻的脸瞬间绷紧了。
“卧槽…陈哥！”他倒抽一口凉气，二话不说立刻帮着周默把人往不锈钢台子上抬，“这…这怎么弄的？车祸？械斗？我们这只有兽医执照啊！”声音里透着焦急。
“少废话！当他是条大型烈性犬处理！”老K吼了一嗓子，把手里那台刚立下大功、外壳还沾着金属粉尘和可疑灰色“薄膜”的角磨机哐当一声扔在墙角，溅起几点幽蓝微光。他看都没看，转身就去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工具柜里翻腾，叮铃哐啷一阵响，拽出一个老旧的红色十字急救箱，又从最底下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上面用油漆歪歪扭扭写着“K氏秘宝”。
“按住他肩膀！”老K把急救箱塞给小乐，自己打开铁皮盒，里面是各种型号的钳子、镊子、甚至还有把看着像修表用的微型锯子，全都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陈小乐看着陈正手腕上那半截还嵌在血肉模糊里的手铐环，还有那深可见骨的灼伤，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却迅速变得专注。他没再提送医院的事，只是按照老K的指示，双手用力按住陈正没受伤的肩膀和上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滋啦——！”
老K抄起一把细长的尖嘴钳，在酒精灯火焰上快速燎过，又拿起一小瓶不知名的透明液体往钳子尖上倒了点，液体遇到高温腾起一小股白烟，发出刺鼻的味道。他眼神专注得像在拆解一枚炸弹。
剧痛让昏迷中的陈正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老K额角青筋跳动，手腕纹丝不动，尖嘴钳精准地探入翻卷的皮肉，夹住那半截深陷的金属环边缘，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向外撬动。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骨头的“咯吱”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周默看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这间临时手术室。目光扫过墙角那台安静的角磨机时，他心头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刚才车上看到的幽蓝微光…是错觉吗？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短信提示音，连着好几下。
周默皱眉，摸出那台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顽强地亮着，几条新信息挤在一起，发送方赫然显示着——【市政公共安全服务中心】。
【温馨提醒：尊敬的市民周默先生，根据我市最新《公共健康安全应急条例》及大数据风险研判，您所在区域（经纬度：xx.xxxx, YY.YYYY）已被临时划定为“健康风险关注区”。为确保您及周边市民的生命安全，请于24小时内，前往以下任一市政授权服务点，免费领取并激活佩戴新一代“市民健康守护手环贴”。未按时佩戴者，您的公共交通出行、公共场所准入权限将受到临时限制。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共建平安健康城市！[附件：服务点地图]】
后面几条大同小异，措辞更加“温馨”，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强制佩戴！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健康守护？狗屁！这他妈就是升级版狗链！蜂巢的“防辐射贴”披上了市政的合法外衣！经纬度都精准定位到这条巷子了，这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正手腕上那片恐怖的伤口，又想起杂物间那道精准的红光…所谓的“健康守护”，恐怕是方便“地狱犬”下次咬得更准吧？
“妈的…”他低骂一声，手指划过屏幕，想点开附件地图看看那些“服务点”都在哪。
屏幕突然一暗！一个硕大的、不断旋转的蓝色蜂鸟LoGo强行弹出，占据了整个碎裂的屏幕！
【蜂巢健康守护平台 正在为您接入…】
【生命体征远程初始化中… 请稍候…】
【提示：为获得最佳守护效果，请将手环贴紧贴皮肤佩戴于手腕内侧…】
冰冷机械的提示文字下方，一个进度条正在缓慢地、不容抗拒地向前推进！他的破手机，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被后台强制接入了这个所谓的“健康守护平台”！正在进行远程“初始化”！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这他妈是直接远程接管设备了！
“操！”周默想都没想，拇指狠狠戳向侧边的物理关机键！
没反应！
强制重启组合键！
屏幕上的蜂鸟依旧在优雅地旋转，进度条坚定地爬到了15%！
“老K！柚子！”周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惶，“手机！被劫持了！”
老K正全神贯注对付陈正手腕上那块顽固金属，头都没抬，只吼了一句：“墙角！铁皮桶！泡它！”
周默顺着老K示意的方向看去，墙角果然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蓝色塑料桶，上面印着褪色的“工业级电子元件清洗剂（易燃易爆）”字样。盖子半开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溶剂气味弥漫出来。
他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捏着鼻子，把自己那台还在被蜂鸟强暴的手机，狠狠地、整个儿按进了那桶浑浊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清洗液里！
“滋啦…”
屏幕上的蜂鸟LoGo和进度条瞬间扭曲、熄灭，冒出一小串细密的气泡，彻底没了动静。
周默把湿淋淋、滴着刺鼻液体的手机捞出来，屏幕一片漆黑，彻底死透了。他松了口气，但心头那块石头更沉了。手机可以物理断网，那人呢？市政的强制令已经发到了他头上，陈正昏迷不醒，但肯定也跑不掉。他们现在就像暴露在无数探照灯下的猎物，24小时？恐怕走出这条巷子就得被“健康守护”！
“成了！”老K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周默猛地回头。
只见老K额头上全是汗，手里那把尖嘴钳上夹着半截沾满血肉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环！陈正的手腕终于解脱了那可怕的枷锁，留下一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但至少不再有异物嵌在里面。老K动作飞快，用镊子夹着浸透消毒液的棉球粗暴地清理创面，疼得昏迷中的陈正又是一阵抽搐。
“按稳！”老K吼小乐，同时从那个“K氏秘宝”铁盒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金属罐子，罐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个骷髅头加交叉骨头的危险品标志。他拧开罐子，里面是半罐粘稠的、散发着奇异草药和金属混合气味的黑色膏状物。
“老头！这…靠谱吗？”陈小乐看着那罐子，声音带着怀疑。
“祖传特效止血生肌膏！比医院那些破玩意儿管用一百倍！”老K不由分说，用手指挖了一大坨黑乎乎、油腻腻的膏体，像给大型犬处理外伤一样，毫不客气地糊在了陈正手腕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上！
“呃啊——！”剧痛让陈正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球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剧烈挣扎起来！
“按死他！别动！”老K吼得更大声，一手死死压住陈正的手臂，另一只手继续粗暴地涂抹那诡异的黑膏。黑色的膏体迅速覆盖了鲜红的血肉和惨白的骨茬，那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盖过了血腥和消毒水味。
说来也怪，那黑膏糊上去不到十秒，陈正手腕创口处汹涌冒出的鲜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剧烈的挣扎也变成了痛苦的抽搐，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冷汗浸透了头发。
“看！老子说管用吧！”老K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点粗粝的自得，顺手扯过一卷绷带，开始给陈正包扎。
周默看着那被黑膏覆盖的恐怖伤口，又看看老K那张沟壑纵横、沾着血污和油渍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老头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嗡嗡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重型卡车怠速的震动声，由远及近，从巷子口的方向传来。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周默心头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冲到后门边，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巷口望去。
只见一辆崭新的、涂装成蓝白相间、车顶装有醒目的旋转蓝灯和巨大蜂鸟LoGo的厢式货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口。车身侧面喷涂着醒目的标语：【蜂巢健康守护，科技关爱生命】。
侧滑门“嗤”一声打开，跳下来四个穿着统一深蓝色连体制服、戴着口罩和透明防护面罩的人。制服胸口和背后都印着清晰的蜂鸟标志和“公共健康安全协管员”字样。他们动作干练，两人一组，迅速从车里搬下两个带有折叠支架的银色金属箱子和一个手持式平板终端。
为首的“协管员”点亮平板，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防护面罩上。他低头看了看屏幕，又抬头精准地扫视着巷子，目光如同探照灯，最终似乎锁定了“乐乐宠物诊所”的后门方向。
他对着耳麦说了句什么，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模糊。
另外三人立刻行动。两人迅速支开一个金属箱，箱子展开竟然变成了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和两把椅子。另一人则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整齐排列着一个个独立包装的、只有创可贴大小的透明贴片。贴片中央，一个微缩的蓝色蜂鸟LoGo若隐若现。
最后一人，则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黑色仪器，顶部伸出一根细长的、如同温度计般的金属探头。他端着仪器，如同扫雷般，开始沿着巷子的墙壁，缓缓地、有节奏地移动。金属探头距离墙壁大约十公分，仪器上的绿灯稳定亮着，偶尔闪烁一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嘀”声。
手持平板的“协管员”迈开步子，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宠物诊所的后门走来。他的步伐稳定，带着一种执行公务的冷漠和不容置疑。
周默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狂跳。
强制配给！
上门服务！
而且，那个扫描墙壁的仪器…是在找什么？爆炸残留？还是…别的信号？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墙角那台被老K随手丢弃的、外壳缝隙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灰痕的角磨机！那个手持扫描仪的协管员，其探头正缓缓移动，方向…似乎正是诊所后墙！而角磨机，就靠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