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的秋雨裹着桂花香,打在织造局百年的朱漆木门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心漾攥着季衍舟的手,指尖还带着旅途的微凉,跟着张师傅往里走时,目光被廊下悬挂的云锦样本勾住——月白的底料上,金线织就的鸾鸟振翅欲飞,“通经断纬”的技法让羽毛根根分明,光线下泛着细腻的丝绒光泽,像把整个江南的灵气都织进了布里。
“这位是王老师傅,咱们苏杭云锦界的活招牌,‘盘金绣’技法就他掌握得最地道。”张师傅引着两人走进堂屋,老人正坐在老式云锦机前,指尖捻着两股金线穿梭,木质机杼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见他们进来,王师傅停下活计,浑浊的目光落在沈心漾身上,带着老匠人特有的审视:“听说你想把云锦掺进现代设计?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但别丢了老祖宗的根——你那‘秋江渡’的稿子我看了,水藻纹样用平针绣,太单薄,撑不起云锦的厚重。”
沈心漾刚要解释自己想结合“虚实针”的想法,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佻的笑声,像碎玻璃划过硬木:“王师傅这话在理!现在有些‘设计师’,连云锦的‘三煮三漂’工艺都不知道,全靠男人给的资源撑场面,还敢谈‘传承’?怕是连真云锦和化纤仿品都分不清楚吧?”
几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块泛着廉价光泽的“云锦”样本,袖口别着的铭牌印着“赵氏集团赵坤”。张师傅脸色瞬间沉下来,上前一步挡住沈心漾:“赵副总,织造局是做手艺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场所!”
“我来跟王师傅谈合作,哪想到会撞见季总带着‘女伴’来凑热闹。”赵坤绕过张师傅,走到设计稿前,用指腹蹭了蹭纸面,留下一道浅印,“沈小姐是吧?听说你靠季总拿到了织造局的优先供货权,还想参加非遗设计展?我劝你趁早放弃——上个月有个设计师跟赵氏抢资源,最后连工作室都赔进去了,你说你一个靠男人的,能撑多久?”
这话像根刺扎进沈心漾心里,她下意识往季衍舟身边靠了靠,手腕却被男人轻轻按住。季衍舟往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得像苏杭的秋雨:“赵副总要是闲得慌,不如回去管管赵氏的物流——听说上个月丢了一批面料,至今没找到?”
赵坤的脸色僵了瞬,随即又笑起来:“季总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我今天来,是想跟王师傅说,赵氏愿意出三倍价格,包下织造局未来半年的云锦产量。”他看向王师傅,语气带着施舍,“您年纪大了,也该为养老想想,跟沈小姐这种没根基的合作,风险太大。”
王师傅没接话,目光却落在沈心漾身上。沈心漾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拿出速写本和炭笔,走到桌前铺开:“王师傅,赵副总,是不是真懂云锦,不是靠嘴说的。我想在‘秋江渡’的水藻纹样里加‘盘金绣’,用双股金线勾勒水纹边缘,再用银线绣小鱼鳞片,这样在光下看,鱼身会泛着流动的光泽,就像真的在水里游一样。”
炭笔在纸上划过,水藻的弧度随手腕转动自然舒展,盘金绣的针脚走向用虚线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金线的粗细型号都写在了旁边。王师傅凑过来,浑浊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伸手摸了摸纸上的纹样:“你这想法妙啊!盘金绣配云锦,既保留了老手艺的贵气,又有现代设计的灵动感,比那些只会照搬‘百鸟朝凤’的强多了!”
赵坤的脸色彻底沉了,还想说什么,季衍舟已经拿出手机,点开一份文件递到王师傅面前:“这是季氏给织造局的投资协议,用于翻新设备、培养学徒,条件只有一个——优先供应沈心漾的工作室。”他看向赵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赵氏想抢资源,没问题,但别拿非遗手艺当幌子。商场上的竞争,咱们光明正大来,动歪心思,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赵坤狠狠瞪了沈心漾一眼,转身走时,故意撞了下桌角,设计稿散落在地上。沈心漾弯腰去捡,却听见赵坤在门口停下,声音带着威胁:“沈小姐,设计展的面料,可得看好了,别到时候拿不出东西,丢了季总的脸。”
门被重重关上,堂屋里的气氛才缓和下来。王师傅捡起一张设计稿,拍了拍沈心漾的肩:“丫头,别跟这种人置气,你的手艺,比他的钱金贵。下周我亲自盯着你的面料织造,保证让你拿到最好的货。”
离开织造局时,雨已经小了,细密的雨丝落在伞面上,像撒了把碎银。沈心漾靠在季衍舟身边,想起赵坤的威胁,指尖微微发凉:“他说要动设计展的面料,会不会是真的?”
季衍舟停下脚步,抬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指腹蹭过她泛红的耳尖:“别担心,我已经让助理盯着赵氏的物流了。再说,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他从口袋里拿出颗糖,剥了糖纸递到她嘴边,“尝尝,苏杭的桂花糖,甜的。”
桂花的甜香在嘴里化开,沈心漾看着季衍舟温柔的眉眼,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可她没看见,季衍舟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厉——他比谁都清楚,赵坤的威胁,绝不会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