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抓着萧沉渊的手腕,力道没松,可掌心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变冷。
萧沉渊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灰烬,边缘开始透明,指尖一寸寸消失在空气里。他没挣扎,只是看着江尘,眼神平静得不像话。
“规则要我走。”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两个完整的玄灵体不能共存于现世。”
江尘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喉咙。他把左手狠狠按在萧沉渊掌心,腕上的莲花刺青瞬间裂开,金血渗出,顺着两人交贴的皮肤蔓延。那血不滴落,反而自行游走,在空中勾画出一道古老的纹路——双生阵。
这纹路没人见过,连江尘也说不清它从哪来。可当最后一笔闭合时,天地静了一瞬。
“你说过一起。”江尘低声道,声音哑得像是从砂石里磨出来的,“那就不是谁替谁死,也不是谁等谁归位。”他抬头,盯着萧沉渊逐渐淡去的脸,“是我们自己,写下结局。”
话音落下,他心口猛地一震。玄灵体自血脉深处冲出,不再是暴走的火流,而是一道凝实的光链,缠上萧沉渊残存的魂魄,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两股气息碰撞的刹那,空中自发凝聚出一团混沌气团,悬浮在他们头顶,缓缓旋转,像一颗未诞生的心脏。
就在这时,虚空撕裂。
一道身影从裂口中踏出,白衣胜雪,发间簪着一支古旧玉簪,簪身刻满禁言咒文。她面容与江尘记忆中无数次轮回里的献祭者重合——是初代圣女。
但她的眼神不是慈爱,也不是悲悯,而是死死盯着那团混沌,仿佛看见了世间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分裂才是天道平衡之基!”她厉声开口,手中玉簪一转,直指江尘眉心,“你们竟敢逆命合体?!”
风骤起,带着万年寒霜的气息。她一击未至,空间已开始崩裂。
江尘没躲。
他往前一步,主动迎向那支簪子。尖端刺入肩胛骨的瞬间,剧痛炸开,他却笑了。
“你说我们该死一个?”他咳出一口金血,血珠飘在空中,竟顺着玉簪一路往上爬,染红了圣女的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被人骗着,亲手杀了自己孩子?”
圣女瞳孔猛缩。
那一滴血触到她皮肤的刹那,玉簪上的铭文忽然亮起,映出一段尘封的画面:星空之下,一名女子抱着两个婴孩,低声呢喃:“我护你们一世平安。”
下一瞬,金光落下,她的记忆被割裂。一个孩子被带走,另一个被种下杀戮道则。她忘了他们的哭声,忘了她的誓言,只记得一句天道谕令:“双生不可并立,唯分剖方可镇乱世。”
她颤抖起来,手里的玉簪微微偏移。
江尘趁机抬手,将头顶那团混沌气猛然推向七公主心口。
“选第三条路。”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风雷,“不杀,不融,我们自己写规则。”
混沌气团撞上心诀虚影的瞬间,天穹之上那只眼睛猛然收缩。
无形禁制从天而降,时间仿佛凝固。江尘的动作停在半空,连呼吸都被冻结。唯有意识还在运转。
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真相不可见,凡窥者陨。”
他没回应。
他在等。
等藏在七公主血脉里那一缕魂丝的震动。
那是他很久以前留下的后手,借莲纹共鸣埋下的引子。只要她还流着那滴血,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果然,片刻后,七公主的手指动了。
极其细微的一颤,像是梦中无意识的抽搐。但就是这一颤,让她原本垂落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混沌气团,将心诀虚影推了出去。
轰——
两者相撞,炸开一道刺目强光。
画面浮现:天穹之上,初代圣女跪在云海中,腹部高隆,双胎在腹中哭嚎。天道之声低语:“唯有分裂道则,方可镇压乱世。”她含泪执刀,亲手割裂亲子魂魄。
可没人知道,她自己也是双生之一。她的另一半,早在纪元之初就被天道剥离,化作维持秩序的锚点。她一生守护的“天道”,正是吞噬她、操控她、让她亲手毁灭血脉的仇敌。
全场寂静。
圣女怔在原地,玉簪脱手,坠向地面。
江尘终于能动了。他单膝跪地,肩上的伤不断涌血,却伸手接住了那支坠落的簪子。簪尖一点血光,轻轻落在他掌心。
七公主瘫坐在玉座上,胸口的心诀虚影已经破碎,只剩零星光点环绕周身。她昏过去了。
萧沉渊的身影再度模糊,但这次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一道微光,缠绕在江尘手臂上,像一道不肯离去的烙印。
青龙器灵盘踞高空,龙目紧盯着那团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许久,才缓缓闭嘴,不再咆哮。
江尘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那只眼睛仍在,但轮廓不再清晰,边缘出现裂痕,像是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出了损伤。
他低头,看着手中断裂的玉簪。
簪身铭文正在褪色,那些曾束缚双生子的咒言,一个个熄灭。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七公主昏迷前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
他知道的还不够。
但他现在明白了——他们不是棋子,也不是祭品。
他们是被拆开的答案,是被掩埋的源头。
而天道,不过是第一个说谎的人。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祭坛边缘的石柱塌了一根。裂缝从中心向外蔓延,像蛛网般爬满高台。
江尘撑着地面站起来,左眼金瞳暗淡,几乎看不出光。他握紧断簪,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滴在藏青衣角上,晕成一片。
萧沉渊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还记得吗?”
“什么?”
“第一世,你摔碎炼魂炉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江尘顿了顿。
他当然记得。
那时他还不是江尘,也没有名字。
他从火里爬出来,满身焦黑,看着围成一圈的长老们,说:
“下次烧我的时候,记得加点柴。”
他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风卷着灰烬扫过脚边,他站在崩裂的祭坛中央,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手里的断簪微微发烫。
天空的裂痕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