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扭曲与撕扯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远比乘坐那不稳定破界通道时要平稳得多。当林越和云芷的视线重新聚焦时,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不再是枯寂山脉那荒凉死寂的灰黑,也不再是归寂之海那令人绝望的永恒黑暗。
他们站在一片广袤无垠、望不到边际的荒原之上。天空是昏黄色的,仿佛永恒的黄昏,一轮巨大却黯淡、边缘带着破碎缺口的残阳,悬挂在天际,洒下有气无力的昏黄光辉,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种悲壮而苍凉的色调。
而在这片昏黄的荒原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地,插满了剑!
长剑、短剑、阔剑、细剑、石剑、玉剑、骨剑、金属巨剑……无数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剑,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这片天地之间。有的完好无损,锋刃在残阳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有的则布满了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更多的,是断裂的残剑,只剩下半截剑身甚至一个剑柄,孤寂地指向天空。
一股无比宏大、无比纯粹、却又无比惨烈的剑意,弥漫在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这剑意并非单一,而是由无数种不同的剑意汇聚而成——有决绝,有守护,有凌厉,有悲怆,有煌煌正气,也有寂灭杀伐……它们彼此交织、碰撞,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整体的、令人灵魂震颤的“势”。
这里是剑之坟墓,是意志的归宿。
“这里就是……巡阳剑冢?”云芷喃喃自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新生的、融合了寂灭与巡阳的剑意,在此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游子归家,仿佛水滴入海。
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那些插在地上的、尤其是那些残破的剑器中,传来的无声的诉说与悲歌。那是无数巡阳一脉的先烈,在此地战至最后一刻,将自身剑道、意志与残魂,融入佩剑,永镇于此的证明!
林越的感受则更为复杂。他丹田内那微小的混沌奇点缓缓旋转,对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极端而纯粹的剑意,既感到一丝排斥,又隐隐有种想要将其包容、理解的悸动。这里的剑意,绝大多数都蕴含着精纯的巡阳之力,与他左眼的寂灭本源相斥,但那其中蕴含的牺牲、守护与不屈的意志,却又超越了单纯的力量属性,触动了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腿,金霞混沌肢在此地似乎也活跃了一些,那源自金纹地脉藤的太阳精金之气,与空气中稀薄的巡阳之力相互呼应。
“方才那剑鸣,以及空间传送,是此地残留的意志在庇护我们?”林越看向云芷,他能感觉到,云芷在此地如鱼得水。
云芷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空气中那悲壮而熟悉的剑意。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剑冢的‘护道剑鸣’。当感知到具备纯粹巡阳剑意、或与巡阳渊源极深的传承者遭遇生死大劫时,剑冢残留的集体意志便会响应,将其接引至此。我身负石像守护剑意,又新悟通明剑心,皆与巡阳一脉同源,故而能引动剑鸣。”
她顿了顿,看向林越,眼神有些复杂:“而你……或许是因为你体内那混沌之力,虽与寂灭同源,却又超脱其上,更因为你曾吞噬炼化过一丝巡阳天舟核心的力量,以及……我这与你气息相连的剑意作为桥梁。”
林越恍然。看来能来到此地,云芷是关键。这巡阳剑冢,显然是巡阳一脉极其重要的圣地,甚至是最后的堡垒之一。
“此地虽是庇护所,但也绝非安逸之地。”林越目光扫过那无边无际的剑坟,沉声道,“如此强烈的剑意汇聚,其中蕴含的执念、战意、乃至不甘与怨愤,同样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若心志不坚,或剑道感悟不足,恐怕会被这万剑之意同化、撕裂。”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一座由无数断剑堆积而成的小山上,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剑意猛然冲天而起,那剑意中充满了毁灭与疯狂,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如同找到了目标,径直朝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那是一道失去了主人控制、只剩下纯粹破坏执念的残存剑意!
其威力,堪比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云芷踏前一步,将林越护在身后,眼中并无惧色,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此地剑意,于我而言,是磨砺剑心的最佳资粮!”
她并指如剑,并未动用体内剑元,而是将自身那通明剑心彻底敞开,引动周遭天地间那浩瀚的巡阳剑意!
嗡——!
她指尖一点暗金光芒亮起,并非她自身的力量,而是如同一个引子,瞬间引动了方圆百丈内,那些蕴含着守护、决绝、煌正意味的剑意!无数细微的、金色的、半透明的剑影凭空浮现,如同受到召唤的士兵,汇聚在她指尖之前,化作一道纯粹由意志构成的、金光璀璨的剑罡!
“巡阳……不灭!”
她清叱一声,那意志剑罡迎着袭来的漆黑剑意,正面撞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意志层面的激烈交锋!金色的意志剑罡带着无数先烈的信念与守护,与那充满毁灭的漆黑剑意相互侵蚀、消磨、碰撞!
最终,在一声无声的悲鸣中,那道漆黑剑意被金色的洪流彻底冲散、净化,化为虚无。而云芷汇聚的那道意志剑罡也消耗殆尽,但她周身的气息却更加凝练,眼眸中的剑光更加纯粹明亮。
她竟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借用了剑冢本身的力量,化解了危机!并且,在这过程中,她的剑心与这片天地的联系更加紧密,对剑道的理解也更进一步。
林越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对云芷的剑道天赋赞叹不已。同时,他也在默默感知着那混沌奇点与周围剑意的微妙互动。他发现,只要他不主动释放寂灭气息挑衅,那些纯粹的巡阳剑意并不会主动攻击他,甚至那混沌奇点散发出的包容、归元的意境,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那些躁动、混乱的残存剑意。
“我们需要找到剑冢的核心,或者离开此地的方法。”林越开口道,“鬼骨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阴傀宗可能也有手段追踪到此地边缘。我们不能一直困守于此。”
云芷点头,她指向荒原深处,那残阳正下方的方向。在那里,隐约可见一座极其巍峨、仿佛由无数巨剑堆砌而成的山岳轮廓,山巅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芒。
“我能感觉到,那里……有召唤。”云芷的目光坚定,“那里可能是剑冢的核心,也是我们找到出路的关键。”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迈开脚步,踏着无数沉默的剑碑,向着那残阳下的剑山,开始了在这巡阳剑冢中的跋涉。
脚下是冰冷的剑柄与破碎的锋刃,头顶是永恒的残阳,周围是无数先烈不屈的意志。
他们的身影,在这片悲壮而宏大的剑之坟墓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