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月依旧沉默着。低垂的头颅如同一道厚重的帷幕,将他所有的表情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唯有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出他内心汹涌的暗流。
曹孟淳的质问宛如一柄烧红的利刃,每一刀都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软肋。
但是师父临行前那句\"半个字都不许提,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的严厉叮嘱,又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让他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曹孟淳看着李西月纹丝不动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火苗也熄灭了。
他猛地将刚抽了几口的香烟摔在地上,鞋跟发狠地碾上去,火星在水泥地上迸溅,转瞬化作一摊灰烬。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你们都是守规矩的好徒弟!都是他妈的铁石心肠!行!老子不指望你们!老子自己去问!\"
他转身就走,步伐大得几乎要踏碎地面,冲向天台铁门的背影决绝得像一头扑向悬崖的孤狼。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天台门把手的瞬间。
“等一等!”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天台上呼啸的夜风,像一柄利剑劈开凝固的空气。那声音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急促,却让曹孟淳的脚步猛然钉在原地。
嘴角露出一抹比AK还难以压下的笑容,曹孟淳缓缓转过身。当他身体转过一半之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还是之前的表情。
李西月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光影交界处,抬头看着曹孟淳,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痛苦、挣扎,纠结等交织在一起。
曹孟淳没有出声,而是用他那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继续套路李西月。他胸膛剧烈起伏,隔着墨镜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李西月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像是咽下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他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水泥地上那支被碾得支离破碎的烟头上,烟丝散落如散佚的线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他沙哑的声音划破寂静:\"你找不到他的。\"
曹孟淳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为之一窒。
既然已经撕开这道口子,李西月索性继续道来,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暗流:\"你所追寻的答案......从来就不在龙虎山。\"他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师傅虽然参与了当年的那场大战,但在师伯失踪后,用尽毕生所学起卦占卜,可卦象显示......天机紊乱,无从查找!”
天台上的夜风在这一刻诡异地凝滞了,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安静压抑的令人窒息。
曹孟淳脸上伪装出来的暴怒、疯狂、决绝,如同面具般寸寸龟裂。某种更为深邃的情绪从裂缝中渗出,像夜色般浸染了他的面容。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冰冷得令人心惊。
他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挺拔的身躯晃了晃,\"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他原以为能在李西月眼中找到通往真相的蛛丝马迹,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深渊里破碎。
对于李西月的话,他根本没有怀疑。从小到大,对方就一直是那种乖乖孩子。至于说谎啥的,那更是无从说起。
李西月沉默地注视着曹孟淳,没有再重复。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所说的话就是赤裸裸的真相。
夜风重新流动,带走了最后一丝侥幸的余温。
踉跄着后退一步,曹孟淳的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失魂落魄的曹孟淳没有看到,在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铁门发出巨响时,李西月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几乎要冲破界限的复杂情绪。是同情?是愧疚?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悲悯?
然而,那情绪只是昙花一现,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无奈与恪守取代。
曹孟淳的身体沿着冰冷的铁门缓缓下滑,最终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此刻像一块破布般裹着他失魂落魄的躯体。
墨镜依旧架在鼻梁上,却再也遮不住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惨白,以及那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茫然与空洞。
“天机……紊乱?”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无从查找?”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哭泣,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战栗。
仿佛支撑他整个世界的支柱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他像一头受了致命重伤的野兽,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连悲鸣都发不出来。
天台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吹拂着两个陷入各自痛苦深渊的人。那支被碾碎的烟头,散落的烟丝被风卷起,打着旋儿,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如同那被彻底抹去的、无从查找的踪迹。
李西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曹孟淳,此刻只剩下一个蜷缩的、被巨大谜团击垮的轮廓。
他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痕渗出细小的血丝。他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复杂情绪——同情、愧疚、悲悯——最终化为一片沉重的死寂。
他完成了师父的嘱托,守住了不能说的秘密,却也亲手将一个人推入了比地狱更令人绝望的虚无深渊。
“对不起了!”李西月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此刻的他,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罪恶感。
夜风呜咽,仿佛在为这无解的谜题而悲鸣。天台的门把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曹孟淳跌坐的门边,一片死寂蔓延开来,比任何质问和怒吼都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