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六年元月,凛冬的严寒依旧封锁着南津关,但关内却因年前那场惨胜而催生出一丝顽强的生机。宸国公赵轩强撑病体,在技术壁垒与资源困局中艰难跋涉。系统彻底寂灭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随形,但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超越知识,成了指引方向的微弱星火。然而,知识无法变出实实在在的银钱和物资,突破商会的经济铁幕,需要的是现实层面的破局之术。
关内工坊区,炉火日夜不熄,但气氛已从年前的焦灼转向一种压抑的执着。 在赵轩近乎苛刻的指导下,工匠们依据那惊鸿一瞥的蓝图,进行着蚂蚁搬家般的尝试。
“陛下,按您所指点的‘冷凝回流’之法反复试验,新一批石脂水提纯,所得‘猛火油精粹’纯度似有提升,然……产量依旧感人,且性状极不稳定,储存风险极大。”老匠作脸上混合着疲惫与一丝微小的兴奋,捧着一小罐色泽更深、气味更刺鼻的黑色油膏。
“不稳定……便是方向对了!”赵轩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尽管脸色苍白,语气却带着肯定,“记录数据,调整火候与配料比例,继续试!安全第一,可在关外僻静处另设小窑,专司试验。”
另一边,对床弩的改进则陷入了瓶颈。缺乏优质钢材,无法打造足够强度的弩臂和齿轮,射程与威力提升有限,且故障频发。赵轩深知,这不是工匠之过,而是整个工业基础的差距。“暂且放下强弩,集中人力,优先攻关两事:一、猛火油精粹的稳定与量产,哪怕每日只得数罐;二、依‘标准构件’理念,统一我军现有弓弩箭簇的规格尺寸,力求互换通用,便于战时补充。”
技术的每一步推进都缓慢而艰难,但更紧迫的,是维系政权运转的“银钱”问题。 户部的账册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空白。商会全方位的经济封锁,使得南津关真正成了一座孤岛。朝廷威信、军队粮饷、工匠酬劳、甚至最基本的物资交换,都需要硬通货。没有银钱,一切改革和抵抗都无从谈起。
就在这时,被寄予厚望的“南下”死士队,终于传来了第一份密报!消息是通过一个伪装成货郎的暗桩,历经周折才带入关内的。
密报称:小队成功潜入东南沿海,几经辗转,联系上了一支与世隔绝、对四海商会强征海船和渔税深恶痛绝的疍民部落。这些“海上吉普赛人”熟悉隐秘水道和近海岛屿,愿意在极度保密的前提下,利用夜色和复杂水文,尝试为宸国进行小规模、高风险的走私活动。然而,他们要求预先支付一笔不小的“安家费”和船只改装费用,并且只接受金银硬通货,拒收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商会银票或宸国通宝。
银钱!又是银钱! 密报末尾,提到了一个或许有价值的信息:疍民首领私下透露,商会近期似乎有一批数额不小的“特殊运费”(可能与某种违禁品或秘密交易有关),将使用现银结算,由一艘伪装成普通货船的“灰鲛号”,于五日后夜间,在距离南津关海岸线百里外的一处无名小岛“鬼砣岩”进行交割。护卫力量不明,但估计不会太强,因是秘密行动。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获取急缺银两的机会!但同样风险巨大。在海上劫掠商会船只,无异于虎口拔牙。
赵轩立刻召来吴锋密议。
“鬼砣岩……此地暗礁密布,水道复杂,倒是动手的好地方。”吴锋盯着海图,目光锐利,“然,我水军早已覆灭,无船可用。即便有疍民相助,其小船也难以对抗商船。除非……奇袭,趁其交割时混乱,速战速决,夺银即走。”
“我们需要那笔银子。”赵轩声音低沉,“有了银子,才能让疍民为我们运来急需的硫磺、碱面,甚至可能换来些许精铁。此事可行,但需周密计划。挑选最精通水性的死士,配合疍民好手,务必一击即中,不留痕迹。得手后,银子分散隐藏,分批运回。”
就在赵轩谋划海上夺银的同时,“北上”死士队的消息也传回了,却是一个沉重的坏消息。 信使身负重伤,拼死带回的是一封血书。
北上的二十名死士,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了河间府“潜龙涧”附近,却发现矿脉区域已被镇北军的一个精锐哨所严密监控,并抓掳了大量流民进行初步开采。他们试图与可能幸存的原勘探队员取得联系,却不幸暴露行踪,遭遇镇北军巡逻队围剿。血战之下,仅有三人侥幸突围,其余全部殉国。石老等人,生死不明,极可能已遭不测。矿脉,已落入敌手。
希望之火,尚未点燃便被掐灭。北线获取资源的路径,暂时被彻底堵死。
坏消息接踵而至。南方边境斥候冒死回报:赵瑾在彻底平定南疆后,已亲率主力北上,与关外的山越、百越联军成功会师!联军兵力超过八万,并携带着大量由商会提供的攻城器械和粮草,对南津关的围困更加严密,并开始有计划地清除关外所有可能被宸军利用的据点和资源点。
四海商会总舵主钱通天,显然并未因一次受挫而乱了方寸。 相反,他更加注重从根源上扼杀宸国。在临杭总会,他听取着各方汇报:
“总舵主,对南津关的经济封锁已见成效,其内部易物交易盛行,官方信用几近崩溃。‘灰鲛号’的运输计划已安排妥当,护卫由‘海鹞’分队负责,伪装成普通水手,足以应对小股海盗。”
“暗堂在宸军内部的渗透虽有阻力,但已成功策反一名负责器械维护的低级匠官,或许能接触到那‘新火油’的零星信息。”
“另外,根据‘天工坊’分析,宸国虽得奇技,然其地瘠民贫,资源匮乏,工艺落后,绝无可能大规模量产。长期围困,辅以内部瓦解,乃上策。”
钱通天微微颔首:“告诉前线,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重点打击其后勤与民心。至于那火油配方……若能得之,自然最好;若不能,也无妨。困兽之斗,终有尽时。”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南北开拓之路一死一险,强敌环伺,步步紧逼。 南津关的局面,比年前更加凶险。赵轩站在城头,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刺骨的冷。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已快到极限,系统的反噬和连日的操劳,正在不可逆转地消耗着他的生命力。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困顿与身体的衰败中,当他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划过胸前空荡荡的衣襟(那里曾悬挂玉佩)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那不是系统的声音,也不是知识的光辉,更像是一种……共鸣?是那彻底消散的系统,在与这个世界的某种底层规则彻底融合时,残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吗?这印记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赵轩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它似乎……对“贵金属”和“强烈的秩序性创造”(比如精密器械的完成)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震。系统虽亡,但其“存在”过的痕迹,或许并未完全消失?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他能积累足够的“条件”,比如大量的贵金属,或者成功制造出蕴含高度“秩序”的超越性器物,就有可能……重新唤醒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丝残响?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方向感。获取银钱,不再仅仅是为了购买物资,更可能关乎能否重新连接那已失去的力量之源!
“吴锋,”他转身,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鬼砣岩’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需要那笔银子,越多越好!”
海上的夺银计划,被赋予了超越其本身意义的重要性。而系统的回归之路,似乎也在这一片混沌的绝境中,显露出了第一道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风雪更紧了,南津关在寒冬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