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站在画廊地下室的楼梯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框边缘。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松节油的气息钻进鼻腔,让他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废弃教学楼天台第一次见到谢临川时的情景——少年站在逆光里,校服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随时准备扑杀的蝴蝶。
\"陆先生,这边请。\"画廊总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墙面上挂着的并非陆离的作品,而是一幅幅风格诡异的仿作——笔触生硬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色彩搭配艳俗得令人作呕。他认出其中三幅是去年国际比赛落选的作品,另外两幅甚至直接照搬了他在高中素描本上的涂鸦。
\"这是......\"陆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总监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谢少说您会喜欢的。\"他推开尽头的铁门,浓重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洗钱账本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但您懂的,总要留点纪念品。\"
铁门后的房间像间手术室。无影灯下,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操作台前忙碌。陆离的视线突然被角落里的画架吸引——那上面是他从未公开过的毕业创作,此刻正被某种透明液体浸泡着,画布上的颜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
\"记忆编辑剂。\"身后传来谢临川的声音,\"最新配方,注射进血管的话,连你母亲临终前的样子都能让你忘得一干二净。\"他穿着黑色风衣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支标志性的钢笔,\"当然,用在画作上......\"钢笔尖突然刺破画布,靛蓝色的颜料像血一样涌出来,\"效果也不错。\"
陆离的指甲陷入掌心。他想起高中时谢临川总说他的画\"太干净\",原来是在为今天做铺垫——用化学药剂污染他的作品,就像用谎言玷污他的灵魂。
\"知道为什么选这幅吗?\"谢临川突然走近,蛇形纹身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因为这是你唯一没让我修改过的画。\"钢笔尖点在画中人物的眼睛上,\"那时的你,眼睛里还有光。\"
陆离猛地抬手,调色盘里的钴蓝颜料泼向谢临川。液体溅在风衣上,像一滩凝固的血迹。谢临川踉跄后退时,陆离看见他后腰处露出半截绷带——和十年前父亲跳楼那天,他在医院走廊看见的护士绷带颜色相同。
\"小心!\"总监突然尖叫。
陆离转身时撞翻了操作台上的药剂瓶。透明液体泼在地板上腾起白烟,他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和篮球赛那天更衣室里的一模一样。恍惚间,他看见无数重影在烟雾中闪现:十七岁的自己在画室通宵,谢临川站在窗外冷笑;父亲的葬礼上,谢父递来的名片带着血腥味;还有此刻,苏晴发来的加密邮件正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画廊监控拍到谢临川注射药剂全过程】。
\"着火了!\"总监的喊声惊醒了他。火舌正从药剂瓶蔓延到油画布上,橘红色的火焰在地下室投下扭曲的影子。陆离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是谢临川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金属外壳上刻着蛇形徽记。
\"你疯了吗!\"谢临川扑过来抢夺打火机,风衣下摆扫过火焰,瞬间燃起一片火海。
陆离握紧打火机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铁门。火光中,他看见谢临川的脸在扭曲变形,像十年前父亲跳楼时在水洼里的倒影。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雨夜:谢临川站在天台边缘,手中的钢笔在雨水中闪闪发亮,而自己的口袋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薄荷糖。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带着钢笔吗?\"谢临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因为当年你父亲签合同时......\"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赫然有道蜈蚣状的疤痕,\"用的就是这支笔。\"
陆离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高中时谢临川总爱用钢笔尖轻轻划过他的画布,留下细小的划痕——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此刻想来竟像是某种残酷的预言。
消防警报突然响起。在刺耳的蜂鸣声中,陆离看见谢临川眼中闪过解脱般的释然。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力将打火机抛向火堆。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中,谢临川扑过去抢救的姿势,与他记忆中父亲扑向即将爆炸的油罐车的身影完美重叠。
\"不!\"陆离的嘶吼被淹没在警报声里。火焰吞没了谢临川的身影,也照亮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保险箱——箱门半开着,里面露出半本烧焦的画册,版权页上\"谢临川\"三个字被火烧得残缺不全。
陆离跌跌撞撞地扑向保险箱,指尖触到画册封面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窜上脊椎。翻开内页,某幅画的角落里藏着个微型摄像头,镜头盖上映出他扭曲的脸——这正是高中时他送给林清绾的那本画册,当时他还傻乎乎地在扉页写着\"送给永远的第一名\"。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晴发来的简讯:【证据已上传,国际刑警十五分钟后到】。陆离抬头望向监控摄像头,红灯依然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场审判。
火焰越烧越旺,将整个地下室变成炼狱。在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陆离看见无数画面在火光中闪现:十七岁的自己在天台吃冰淇淋,谢临川突然出现扔下的薄荷糖;高考前夜父亲跳楼时,对面楼顶那个冷笑的身影;还有此刻,燃烧的画册封面渐渐化作灰烬,露出底下新鲜的墨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笔迹,写着:\"真正的艺术,不需要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