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灵宗本星,金色殿堂饭店的占地面积堪称豪横。因为金色殿堂饭店是一个西式王宫类的园林。在酒店行业中,它无疑是灵宗排名第二的连锁品牌,但仍被灵宝阁直营的“灵宝大饭店”稳稳压过一头——毕竟,一家私营企业终究难以与灵宝阁这等庞然大物直接抗衡。
与面向大众的灵宝大饭店不同,金色殿堂始终专注于服务高净值人群,其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处处流露着张扬的贵气。
对常年待在昏暗炼器室中的墨清而言,平日所能见到最耀眼的光芒,也不过是炉中跃动的神火。骤然步入这般金碧辉煌的场所,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好亮啊。”墨清眯起眼睛,忍不住低声感叹。
这句朴实无华的点评让一旁的门童一时语塞。他听过无数客人对这里的评价——赞叹、惊叹,甚至偶有诋毁,却从没遇到过有人只用三个字就完成全部观感总结。
这位先生,您该不会是从粤星区来的吧?
随后,洛晓羽与墨清并肩走向金色殿堂的主厅入口。
“二位晚上好,金色殿堂实行会员邀请制。”一名门童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却不容置疑地说道,“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洛晓羽与墨清对视一眼,两人显然都未提前收到需要邀请函的消息。
“很抱歉,若无邀请函,恕我不能请二位入内。”门童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要不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洛晓羽说着,正要取出通讯器联系洛晨羽——毕竟宴会在内厅举行,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门口的情况。
“二位若没有其他事,还请不要在此逗留,”门童微微抬起下巴,“我们还需接待其他贵宾。”
“金色殿堂……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墨清若有所思,随即从洞天中取出一张烫金黑卡,“侯家那位小少爷之前硬塞给我这个,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黑、黑卡……”门童脸上那点趾高气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挤出几分近乎惶恐的笑容。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以衣着取人——可惜为时已晚。
墨清倒并未计较,于他而言,一个即将渡劫的修行者,实在没必要与一个凡人门童多作纠缠。
侯家作为金色殿堂的最大股东,其小少爷侯玉堂正是墨清曾经的客人之一。对于墨清这样几乎从不来金色殿堂消费、却又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侯家一有机会便会赠出这种不记名的最高等级黑卡,以表诚意与拉拢。
墨清原本以为,自己和洛晓羽一进入宴会便会成为全场焦点,然而现实却是:两人已在厅中停留许久,却始终无人上前搭话。不得不说,他们此时的衣着实在过于朴素,在满堂华服之间显得格外不起眼。再加上他们本就不愿与这些世家子弟过多周旋,自然更不引人注意。
但既然来了,露一面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若完全不给这些公子小姐面子,后续只怕会更麻烦。
“相摇影!你嘴巴放干净点!”就在这时,洛晨羽猛地一把抓住相家公子的衣领,冷声喝道。
“洛晨羽?”相摇影反手扣住对方手腕,语气不满,“你发什么疯?我不就随口评价了墨清两句?”
“评价?你那叫评价?分明就是——”洛晨羽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淡淡打断。
“晨羽,停手。”洛晓羽走上前来。
“姐姐!”洛晨羽立即松开相摇影,语气转缓,“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让我派人去接你?”
“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洛晓羽说着,目光转向相摇影,声音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相家小子,听你下了这么多的‘评价’。若不是老墨脾气好,你此刻早已人首分离。下次开口之前,先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时,那些高谈阔论的公子哥才终于注意到站在洛晓羽身旁的墨清。要知道,他们方才的话题可几乎全围绕着他,其中更不乏诸多诋毁之词——尤其以相摇影骂得最为难听。此刻得知墨清早已在场、静静听了许久,不少人顿时面色发白。
而从墨清那浑不在意的姿态来看,他们那些尖刻的议论,恐怕还不如他手中那盘薯条对他更有吸引力。
“我说,他们刚才那么骂你,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洛晓羽忍不住看向墨清,低声问道。
“他们骂他们的,我又不会少块肉。”墨清嬉皮笑脸地答道,顺手又拈了根薯条,“至于我的道心,那就更不要担心了。”
就在这时,王权、侯玉庭、将天星和相摇影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竟一同朝墨清这边走来。方才的难堪似乎激得他们更想扳回一城。
王权率先开口,语调拖得老长,透着毫不掩饰的轻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炼器师墨清先生。久仰久仰——就是不知,您炼的那些东西,真配得上您那身价吗?”
侯玉庭随即假笑着接话,目光却扫向墨清朴素的衣着:“墨先生这身……倒是别致。莫非如今的高人,都喜好这般返璞归真?还是说,工坊里待久了,忘了厅堂之上的礼仪了?”
将天星冷哼一声,言语更加直白:“有些人躲在女人背后倒是安稳。若不是洛小姐护着,只怕连这金色殿堂的门,都进不来吧?”
相摇影见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起来,故意提高了音量:“要我说,炼器炼得再好,不也就是个工匠?这世上,终归是修为和家世说了算!”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气氛一时凝滞。
然而,没等墨清放下那根薯条,洛晓羽已向前一步。
她目光冷冽,唇角却勾着一丝讥诮的弧度,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王权,你三个月前哭着求你家老祖,才换来一件墨清早年炼制的‘不配’的护心镜,这就忘了?”
“侯玉庭,你身上这块号称家传的灵玉,灵力滞涩已久,要不要现在拿出来——请你看不起的‘工匠’替你看看,究竟配不配?”
“将天星,你果然不带脑子。金色殿堂只要有钱就能进来。而墨清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而且,他能进金色殿堂,你能进玉纹园吗?”
最后,她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面色发白的相摇影:
“至于你,相摇影。你骂得最欢,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你相家送上三份重礼,求墨清为你炼一柄本命剑,却被直接退回——因为墨清说,‘此子心性不堪,必辱剑心’。这话,需要我继续复述吗?”
四人顿时面如土色,哑口无言。周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洛晓羽却已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只轻轻一拉墨清衣袖:“薯条有什么好吃的,陪我去拿杯酒。”
墨清笑了笑,果真放下盘子,随她悠然离去,留下四人僵在原地,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我的天……小姨的攻击力原来这么强的吗?”叶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低声感叹道,“印象里她平时话都不多啊……”
“姐姐这是护短呐。”洛晨羽摇了摇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钦佩,“师兄被那么骂,我都忍不住想冲上去对线了,结果他本人倒跟没事人一样。”
周围其他原本也跃跃欲试的公子哥们,此刻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强出头。从个人实力、家族背景到容貌气质,洛晓羽无疑是他们眼中最理想的联姻对象。至于她本人的性格和意愿——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这些似乎从来都不该是问题。
然而,根据他们早前的调查,洛晓羽其实一直有一位正牌男友——对方不仅是九尾狐族的长子,更常年居于轮界。在九尾狐族的势力范围内找这位长子的麻烦?他们还没那么蠢。毕竟谁在家族内部还没几个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一旦行差踏错,极可能被家族当作弃子果断切割。
直到后来,他们得知墨清只身来到灵宗本星,这才觉得等来了机会——一个无依无傍、看似毫无背景的炼器师,岂不是最好的打压对象?
于是他们才终于大胆起来。
他们之所以乐于见人诋毁墨清,无非是指望能打破他在洛晓羽心中那份“完美”的形象,从而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王、侯、将、相这四家的公子非但没能全身而退,反倒当众自损一刀,颜面尽失。
更何况,看着墨清与洛晓羽之间那种自然而紧密的联系,即便有人试图施展“美人计”,恐怕也只会是徒劳。那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屏障,外界种种心机与手段,在他们面前都显得拙劣而可笑。
一位原本跃跃欲试、自觉姿容不俗的世家小姐刚整理好裙摆,打算“不经意”地走近墨清,却被身旁的女伴轻轻拉住。
“别白费力气了,”女伴低声劝道,朝洛晓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没看见她刚才看王权他们的眼神吗?像冰刃似的。”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再说了……你真觉得,你比洛晓羽更美、更能打动他?”
那小姐动作一滞,目光在洛晓羽清冷皎洁的侧脸和墨清虽衣着朴素却难掩从容的气度上停留片刻,终于悻悻收回了脚步。
不远处另一位公子见状,也只得讪讪收起原本备好的、试图引起墨清注意的“珍贵”炼器材料——他忽然觉得,在一位连侯家都要恭敬赠予黑卡的人面前炫耀资源,实在幼稚得可笑。
一时之间,竟再无人敢轻易上前试探。
整个宴会的气氛,似乎也因洛晓羽方才一番毫不留情的反击,和墨清那深不可测的淡然,变得微妙而谨慎起来。
然而,在众人眼中那对情比金坚、牢不可破的“神仙眷侣”,实则不过是一对契约夫妻。
“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演下去吗?”墨清转向洛晓羽,声音虽轻,却清晰得足以让周围修为不弱的宾客隐约捕捉。心势的圆满需修行者直面本心,可洛晓羽在红尘中辗转越久,反而越发迷茫,甚至将真心层层封锁,深埋心底。
墨清身负情势,又极其了解洛晓羽,自然清楚她此刻的挣扎。或许是为了报答当年她带自己见到铭的恩情,或许是为了回馈师父洛涛的教导之恩,今日,他决意要逼她正视自己的心。
洛晨羽心中暗道不好,急忙上前想要打断,却被墨清一记眼神止住——那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出于对师兄绝对的信任,他终究停下了脚步。
墨清重新望向洛晓羽,目光如灼日般炽烈,令她无从回避。方才还言辞锋利、连怼四少的洛晓羽,此刻在他的注视下竟一语难发。
“墨清,我……”
“洛晓羽,好好听听你内心的答案。而且,我也要去追寻和我携手走向明天的人了。”墨清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随即起身,“从今日起,我们的契约……就此终止。”
他转身离去,一张手写的纸质合同自他指间飘落,于空中无声燃烧——正是当年他们在茶楼立约的那一张。
望着墨清背影彻底消失,洛晓羽才轻声开口:“弟弟,送我回去。”
无人知晓墨清与洛晓羽之间究竟为何决裂,但对于在场的公子哥而言,这无疑是天赐良机。只是,当他们试图趁机上前献殷勤时,洛晓羽抬起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厉色——那目光几乎能将人彻底冻结。
“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想娶我吗?”洛晓羽目光如刀,冷冷扫过全场,“好,我就在凡尘挑战赛中选出一位夫君。”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墨清离开宴会后,径直前往星际发射场。途中,他接到了洛涛的通讯。
“晓羽这孩子的心魔,始终是你啊。”洛涛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将心意系于你身,可正因为你们顶着这层假关系,她反而迟迟不敢开口……这孩子,终究不敢赌你对她是否存有半分真情。”
“我明白。”墨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直面本心,本就是最痛的事。但愿她能扛过去……也希望她,不要因此恨我。”
“她放出消息,要在凡尘挑战赛中择婿,这事你可知道?”
“现在知道了。”墨清答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你小子。”洛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你还是努力吧,灵宗的青年才俊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