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棂站在卧室门口,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黑眸,此刻却像是骤然冰封又瞬间碎裂的湖面,底下是汹涌翻滚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暗流。他看着床上——解雨辰以一种绝对占有和保护的姿态,将言十七整个儿圈在怀里,两人的呼吸交融,睡颜在晨光中显得异常亲昵安宁。
这幅画面,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穿了他五十年来所有压抑的担忧、寻找、以及昨日刚刚冰释的误会所带来的微弱暖意。一种尖锐的、名为“失去”的恐惧,混合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动了。
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带着冰冷的劲风掠至床边。他甚至没有分给骤然惊醒、面露惊怒的解雨辰一丝眼神,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在被他动作惊扰、正皱着眉睁开眼的言十七身上。
“小官……?”言十七睡意未消,声音含糊,带着全然的困惑,似乎还没理解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状况。
这声无意识的、久违的亲昵称呼,此刻却像火上浇油。
张起棂没有回答。他俯身,手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甚至称得上粗暴的力道,猛地插入言十七与解雨辰之间,强硬地将人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剥离出来,打横抱起!
“张起棂!”解雨辰彻底醒了,惊怒交加,立刻起身抢夺。
但盛怒下的张起棂,速度与力量都达到了巅峰。他抱着言十七,猛地旋身,用肩膀格开解雨辰的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第一次毫无掩饰地迸射出冰冷刺骨的敌意和警告,狠狠剐过解雨辰,只一眼,就带着千钧之力,将对方钉在原地。
那眼神在说:他是我的。你敢碰?
“张起棂!你他妈放开我!”言十七也彻底清醒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制举动激怒,奋力挣扎起来。但他越是挣扎,张起棂箍着他的手臂就收得越紧,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带着一种绝不可能放手的偏执。
张起棂依旧一言不发,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抱着不断挣扎斥骂的言十七,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每一步都带着踏碎一切的决绝。
“张起棂!站住!”解雨辰追出卧室,语气焦急愤怒,却投鼠忌器,不敢真的硬拦。
张起棂充耳不闻,径直冲向解宅外停放的汽车,将言十七塞进车里,油门猛踩,性能极佳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留给追到门口的解雨辰一管冰冷的汽车尾气。
……
张家老宅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宅子里所有留守的人。
张起棂抱着依旧在挣扎怒骂的言十七,无视了所有惊骇的目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低压,一路穿过庭院回廊,径直闯入最深处一间僻静的房间,反手就将门死死锁上。
他终于将言十七放了下来,却依旧用身体死死挡在门前,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黑眸沉沉,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里面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占有、愤怒和后怕。
言十七脚一沾地,立刻后退两步,揉着被箍得生疼的手臂,火气直冲天灵盖:“张起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一大早闯进来发什么神经?!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起棂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依旧沉默,但那沉默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天空。
言十七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若是张起棂好好说,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委屈和不安,他可能心一软也就解释了。但此刻对方用这种强硬到近乎绑架的方式对待他,瞬间将他所有的耐心和昨日的些许愧疚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冷笑一声,语气尖锐:“怎么?张家族长这是要学土匪抢人了?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所有物吗?!”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张起棂某根紧绷的神经。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执拗:
“你答应过的。”
“什么?”言十七一愣。
“你说过,”张起棂的眼睛死死锁着他,一字一顿,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所有权,“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
言十七简直气笑了:“我他妈什么时候丢下你了?!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你让他抱你。”张起棂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幼稚的、却又无比认真的指控,“你睡在他怀里。”
言十七:“……?”
他一时竟被这逻辑噎住了,看着张起棂那副认真计较、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怒火里莫名掺进了一丝荒谬感。
“就为这个?!”言十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我只是……”
“不行。”张起棂再次打断他,态度强硬得毫无转圜余地,眼神偏执得吓人,“谁都不行。”
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并且钻进了牛角尖,场面果然……完全无法控制。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拥有绝对武力值,并且认死理的时候。
言十七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霸道专横的模样,深知今天这事恐怕无法善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翻腾的火气,试图讲道理:“小官,你先冷静点,我们……”
“你也不叫了。”张起棂忽然又低声冒出一句,视线落在言十七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嘴唇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和……委屈?
言十七再次:“……?”
所以绕了一圈,又回到称呼问题了?!这人的重点到底在哪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强势得不得了、却偏偏在奇怪的地方显得异常固执甚至有点可怜的“百岁老人”,一腔怒火像是被扎漏了气,噗嗤一下,只剩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心累过。
“你……”他张了张嘴,所有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在对上那双黑沉沉、带着不易察觉脆弱和执念的眼睛时,又生生咽了回去。
妈的,这架没法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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