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的车驾在午后时分,准时抵达了永昌侯府。他一身风尘,眉宇间带着巡查军营后的肃杀之气,一踏入府门,那股无形的威压便让所有迎接的下人屏住了呼吸。
他并未多言,径直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准备更衣。然而,脚步刚踏入内院,凌云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快速禀报:
“大人,您离京期间,皇后娘娘曾下旨,宣夫人入宫觐见。”
沈玦的脚步猛地顿住,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仿佛秋日的暖阳都被瞬间冻结。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射向凌云:“何时的事?所为何事?”
“就在昨日。”凌云感受到主人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意,语速更快,“据宫内传出的消息,似是因近日京中……关于大人与夫人的流言,传到了凤仪殿。”
流言!皇后!
沈玦的眸色骤然暗沉,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背后的关窍——安亲王!三皇子!他们动不了他,便将这污水泼向明璃,甚至捅到了皇后那里!
他不在京中,她独自一人被召入宫,面对皇后的质询……那一刻,她该是何等的孤立无援与惊惧?
一想到她在凤仪殿内可能受到的委屈与逼迫,一股混杂着心疼与暴戾的怒火便直冲沈玦头顶。他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人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危险。
“夫人已从宫中回来,正在自己院中。”凌云连忙回道,“据我们的人观察,夫人回府后神色如常,并未见异常,只是……似乎比往日更沉默了些。”
沈玦不再多问,甚至顾不上更换朝服,转身便大步朝着陆明璃所居的院落走去。紫色的袍角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院中的丫鬟婆子见到他,皆吓得慌忙跪地。沈玦视若无睹,径直穿过庭院,推开了正房的门。
陆明璃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在看,目光却有些飘忽。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见到是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瞬间的放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迅速武装起来的平静。
她放下书卷,起身,依礼微微屈膝:“回来了。”
沈玦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青影,看到她比之前更加清瘦的下颌,也看到了她强装镇定下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皇后召你入宫,说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声音依旧冷硬,但那冷硬之下,是压抑不住的关切与怒火。
陆明璃垂下眼睫,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视线,语气平淡地将宫中应对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末了,轻声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并未苛责臣妇,只是训诫了几句,让臣妇日后谨言慎行。”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问话。
但沈玦如何能信?皇后的召见,岂会如此简单?那些流言何其恶毒,皇后亲自过问,又怎会只是“训诫几句”?
他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旺,却又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心疼。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陆明璃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却没有挣脱。
沈玦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可怕,“有没有为难你?”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有些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
陆明璃抬眼看他,撞入他翻涌着怒意与担忧的深邃眼眸中,一直强撑的心防在这一刻,竟有了一丝松动。她鼻尖微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没有。真的没有。皇后娘娘……是讲道理的。”
她知道,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太多,不能让他察觉自己内心巨大的恐慌和更加坚定的去意。她必须维持住这表面的平静。
沈玦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但周身那股冰冷的戾气却并未消散。
“很好。”他声音冷冽,如同数九寒冰,“既然有人活得不耐烦,本王便成全他们。”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意。安亲王,三皇子,还有那些散播流言的跳梁小丑,一个都别想跑!
“此事我来处理,你无需再忧心。”他对陆明璃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从今日起,若无我陪同,你不必再应任何宫中之召。”
这是在给她划下保护圈,也是一种更严密的宣告。
陆明璃心中百感交集。他此刻的维护是真,那份因她受委屈而生的愤怒也是真。这让她心中的不舍与愧疚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谢二弟。”她低下头,掩去眸中所有情绪。
沈玦看着她顺从的模样,心中那股暴戾之气稍平,但那份因她可能受委屈而产生的刺痛感,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