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离京的这几日,永昌侯府表面波澜不惊,陆明璃一切准备就绪,确并未急于行动,而是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待沈玦最为松懈的那一刻。
常青再次被秘密召见。这一次,陆明璃交给他的不再是采购或打探消息的任务,而是一系列更为具体、也更为危险的指令。
“这三封信,”陆明璃将封好的信函递给他,神色凝重,“务必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分别送到潞河驿的‘顺风’船行、江淮交界处‘李记’货栈的掌柜,以及……我们在南边最后落脚点的那位‘表舅’手中。记住,信在人在,信毁……”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决绝已说明一切。
常青深知此事关乎小姐性命,重重叩首:“小姐放心,常青万死不辞!”
这些联络点和人手,是她过去数月,利用掌家之便和沈玦偶尔透露的信息,像编织蛛网一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隐秘纽带。如今,到了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信中的内容,是关于接应时间、暗号以及后续行动的具体安排。
陆明璃深知沈玦手下暗卫的追踪能力。想要成功脱身,必须布下重重迷雾。
她通过常青,动用了一笔不小的银钱,雇佣了几批互不相识、背景干净利落的江湖人或落魄行商。给他们的指令各不相同:
· 一队人受雇护送一批“贵重药材”前往西北方向,时间就在沈玦回京前后几日,车队规模、女眷马车形制都与侯府规制有几分相似。
· 另一队人则奉命护送一位“投亲的官家女眷”走东路水路,同样要求隐秘,并刻意散布一些关于“京城贵女”、“避祸南下”的模糊传言。
· 甚至还有一队人马,受重金所诱,愿意冒充她的身份,在关键时刻于京畿某处露面,吸引可能的追踪者。
这些安排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同投入水中的数块石子,必将激起层层涟漪,极大干扰暗卫的判断,为她的真实去向争取宝贵时间。
在紧锣密鼓布置的同时,陆明璃的生活依旧维持着原状。她甚至比以往更加“安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中,或是去慈恩寺上香祈福,行为模式毫无破绽。
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检视自己的行装。几套寻常布衣,一些必备的金疮药和丸散,易容用的简单物料,以及那叠关乎身家性命的银票和金叶子。所有属于永昌侯世子夫人、陆家小姐的华服美饰、珍玩摆件,她一件未动。这些身外之物,只会成为暴露行踪的线索。
她抚摸着那枚尚未归还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阵刺痛。这几日与沈玦“正常情侣”般的相处,那些短暂却真实的温情时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他的笑容,他的专注,他偶尔笨拙的关切……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在决绝的边缘备受煎熬。
不舍是真的。若非被逼至绝境,谁愿意放弃这看似触手可及的安稳与温情,去奔赴一场吉凶未卜的流浪?
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了这份不舍。她清楚地知道,这温情建立在流沙之上,外界的虎视眈眈从未停止。留下,迟早会拖着他和陆家一起坠入深渊。
“对不起,沈玦……”她对着虚空无声低语,将玉佩小心地放入一个锦囊,与其他几件不甚起眼、却承载着回忆的小物件放在一起,准备随身携带。这或许是她在未来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一切安排就绪,如同张满的弓弦,只待那最后松手的一瞬。
陆明璃收到凌云例行公事般的禀报:世子爷已结束巡查,正启程返京,预计明日午后抵达。
明日午后……
陆明璃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色,眼神平静无波,唯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计划,将在明日清晨启动。那将是她离开这座黄金牢笼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