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爷的笛声渐渐顺了,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开始有了叮咚的韵律。小虎捧着装满野草莓的竹篮站在一旁,看阳光漫过陈爷爷的银发,在他肩头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陈爷爷,您吹得越来越好了。”小虎咬了口草莓,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慌忙用手背擦了擦,“比昨天那几句顺多了,像……像村口那条河,现在水不冰了,能看见鱼在里面游。”
陈爷爷放下竹笛,笑得眼角堆起褶皱,伸手拍了拍小虎的头顶:“这孩子,比喻倒挺贴切。你奶奶以前也爱听我吹笛,就是总笑我吹得像锯木头。”他拿起竹笛,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笛身,“那时候她总说,等我吹会了《茉莉花》,就陪我去后山采野菊。后来啊,菊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我这笛子却总也吹不顺,她也没等来我的《茉莉花》。”
小虎看着陈爷爷眼里的光,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他忽然从竹篮里拿出颗最大的草莓,递到陈爷爷嘴边:“那现在吹会了,也算圆了奶奶的心愿呀。”
陈爷爷张嘴含住草莓,甜汁在舌尖漫开时,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茉莉花》真的顺了,音符像被风吹起的花瓣,打着旋儿飘向远处——飘过高高的柴垛,飘进敞开的窗棂,落在正晒被子的张奶奶鼻尖上,引得她抬头望了望,笑着摇了摇手里的蒲扇;落在赶着牛群经过的李大叔耳边,他放慢了脚步,让牛儿也跟着听了片刻。
阳光越升越高,把竹篮里的草莓晒得暖烘烘的。小虎觉得,这笛声里藏着的,不只是陈爷爷对奶奶的念想,还有整个村子的晨光与暖意,像草莓的甜,像阳光的暖,慢慢渗进每个人的心里,把日子烘得软软的,香香的。
村口的老槐树又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无数只小巴掌在打招呼。小虎蹲在树下,看着树干上那圈被风雨磨得发亮的刻痕——那是爷爷年轻时用斧头凿的,每道痕代表一年,如今已经密密麻麻排了五十多圈。
“这树啊,比你爹岁数都大。”王大爷扛着锄头路过,放下农具凑过来看,“我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从这根枝桠摔下来,磕破了膝盖,还是你奶奶给我涂的药膏呢。”他指着一根粗壮的侧枝,上面有块明显的凹陷,“就这儿,当年我死死抓着,树皮都被我抠掉一块。”
小虎伸手摸着那凹陷处,树皮粗糙得像爷爷的手掌,指尖能感觉到里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王大爷,这树会疼吗?”
王大爷笑了,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草木也有灵性呢。你看这新抽的枝,去年遭了虫灾,差点枯死,今年不又活过来了?它呀,记着村里没档子事呢。”
正说着,张奶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槐花粥走过来,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快尝尝,用今早摘的新槐花熬的。”她用手指点了点树干,“当年你爷爷向我提亲,就是在这树下,说等这树再长十圈,就盖座新瓦房给我住。”
小虎喝着甜丝丝的槐花粥,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粥碗里,碎金似的晃。他数着树干上的刻痕,忽然发现有一圈特别浅,像是那年雨水太多,树长得慢。王大爷说,那年村里发大水,大家都在树下搭棚子避雨,老槐树替大伙挡了不少风雨。
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小虎忽然明白,这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的不只是岁月,还有一村人的日子——苦的、甜的、闹的、静的,都被它一圈圈记了下来,长成了如今这副枝繁叶茂的模样。
“等我长大了,也要在上面刻一圈。”小虎攥着拳头说。
张奶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刻,你在这树下跑过、笑过,树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