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策与纪灵在横江津血战方酣,吕布与曹操在豫州大地攻城略地之际,荆州的襄阳城,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维持着一种与外界烽火格格不入的异样平静。州牧府邸内,熏香袅袅,刘表端坐主位,轻抚着修剪得体的美髯,神色淡然地听着蒯良、蒯越兄弟与武将蔡瑁关于北方急剧变化的战局禀报。
蒯良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地将纷乱的信息一一梳理:“……据多方探报,孙策已彻底击破纪灵于横江津,正乘胜追击,其兵锋所向,直指伪都寿春。关中吕布,遣其大将张辽攻占颍川重镇颍阴,兵威震慑颍川全郡。而兖州曹操,进展最为迅猛,已基本掌控汝南大部,眼下正分兵攻略陈国、梁国,其势难挡。”
蔡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忍不住抱拳进言:“主公,如今袁术穷途末路,淮南、豫州之地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此实乃天赐我荆襄之良机!我军兵精粮足,甲胄鲜明,正可趁此千载难逢之机,大举北上,彻底收复南阳郡内尚未完全归附之地,甚至可挥师东进,将江夏以东、如今袁术势力衰微的庐江部分富庶城邑,纳入我荆州版图!”
然而,蒯越却持重地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地反驳:“德珪兄所言,虽是为荆州扩张着想,然则未免过于急切。我军若此刻大举北上或东进,势必直接与势头正盛的曹操或锐不可当的孙策发生冲突,此乃智者所不取。袁术虽显败亡之象,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广袤地盘如今如同泥泞沼泽,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贸然深入,恐进退失据,反受其累。依越之见,不如……”他稍稍停顿,眼中闪烁着更为审慎精明的光芒,“稳固我荆州现有疆域,同时,如同春蚕食叶,悄然蚕食那些边缘、无主或防卫空虚之地。”
刘表微微颔首,抚须的动作显得从容不迫,显然更为认同蒯越的老成谋国之策:“异度之言,深得我心。北地曹操,鹰视狼顾;东方孙策,猛虎出柙。此二者皆非易与之辈,我荆州不宜轻举妄动,与之争锋。然则,”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远,“若全然坐视良机流逝,亦非守成之道。”他的视线缓缓转向南方,“零陵、桂阳等荆南之地,山越蛮族时有反复,袭扰地方,可借此机会,增派得力将领与精兵,加以镇抚,务必彻底平定后方,使我无南顾之忧。至于江北之地……”
他沉吟片刻,似在权衡,最终缓缓道:“可派遣一员沉稳之上将,率领一支精兵,就以‘策应王师讨逆、防备溃兵流窜滋扰’为名,北上加强南阳郡防务。同时,相机行事,悄然收取南阳东部、与豫州接壤的那些袁术控制力已近乎瓦解的县城。动作务必要迅捷,要低调,造成既成事实即可,切莫大张旗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主公英明!此策万全!”蒯良、蒯越兄弟齐声赞同。此策既牢牢把握了稳健的基调,避免了与强敌正面冲突的风险,又能实实在在地扩展荆州的实际控制范围,最为符合荆州集团的长远利益。
与此同时,远在徐州边境苦苦支撑的关羽,也接到了来自下邳刘备传来的最新指令。指令内容简洁而无奈:趁袁术主力被孙策牢牢牵制于淮南、无力北顾,且豫州西部陷入混乱之际,伺机而动,夺取与徐州接壤的、袁术势力范围内淮河沿岸的个别无关紧要的小城,以此作为缓冲地带,并试探能否从中获取些许亟需的粮草补给,以解燃眉之急。
关羽仔细阅毕这份透着窘迫与期望的指令,丹凤眼中波澜不惊,依旧沉静如水。他深切地体会到兄长刘备此刻所处的艰难境地,明白这已是目前徐州所能做出的最积极、也最现实的举措。他随即唤来麾下仅有的几名堪用的低级将领,沉声下达命令:“主公有令,着我等伺机而动,有所作为。如今袁术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其边境守备必然松懈。我欲亲率五百精卒,趁夜暗渡淮水,突袭盱眙对岸的东城县城。此城规模狭小,守军寡弱,若能一举攻克,便可作为我军前沿立足之据点,或可就此获取些许粮秣,以应不时之需。”
几位部将闻言,面面相觑,有人面露忧色,谨慎进言:“君侯,仅以五百人马便行突袭,是否太过行险?倘若敌军有所防备,抑或援军骤至,恐……”
关羽闻言,右手轻抚过胸前长髯,傲然之色溢于言表,断然道:“区区疥癣之疾,土鸡瓦狗之辈,何足挂齿!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今夜三更造饭,随即出发。多备攀援绳索、飞掷钩爪,全军轻装简从,务求隐秘迅捷,一击必中!”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月亮和星星都隐藏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进行夜袭的绝佳时机。关羽深知这一点,他亲自挑选了五百名骁勇善战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都英勇无畏、敢于战斗。
为了确保行动的隐秘性,关羽让每个人都衔着枚,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同时,他还命令将马蹄包裹起来,使得马蹄声也被掩盖住。这样一来,这五百名士兵就如同暗夜中无声的魅影一般,悄然无声地搭乘着早已准备好的小舟,渡过了水流平缓的淮水。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城县,这座城池的城墙低矮,而且显然疏于修缮。关羽之前就已经对这座城池进行了详细的侦察,所以他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座城池的防备极其松懈,城墙上的守军数量稀少,而且这些守军都非常懈怠,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关羽身先士卒,他看准了城墙的方位,然后奋力抛出一根带有钩子的绳索。只见他的动作敏捷如猿猴,三两下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城头。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瞬间,几名正在打盹的哨兵就被这寒芒所笼罩,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他们的魂魄就已经飘散到了天外。
五百名精锐士兵紧随其后,纷纷如鬼魅般攀上城墙。城内的少数守军大多还在睡梦之中,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备。这些守军在睡梦中就被迅速缴械制服,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这样,这座名为东城的小邑,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易主了。
而在荆州方向,依照刘表的方略,蔡瑁之弟蔡和受命率领一支五千人的荆州精锐,高擎着“助朝廷讨伐国贼、保境安民”的鲜明旗号,迅速北上,兵不血刃地进驻了南阳郡治所宛城。旋即,以此为大本营,兵分数路,如同精心编织的梳篦一般,开始“清理”南阳东部那些名义上仍归属袁术、实则早已各自为政、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城邑和地方豪强坞堡。整个过程,遭遇的抵抗微乎其微,许多地方的守令乃至坞堡主,甚至主动打开城门或寨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只求在这天下板荡、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为自己和宗族寻得一方新的、看似更为稳固的靠山。
当孙策率领的江东主力,历经苦战,终于兵临寿春城下,完成对这座伪仲氏王朝都城的战略合围之时,这位年轻的霸主或许尚未完全知晓,在他奋起千钧之力,挥刀猛砍向袁术这头巨兽硕大头颅的同时,另外两只一直于旁窥伺、看似沉稳内敛的猎手——荆州的刘表与徐州的刘备,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伸出他们的触角,谨慎而坚定地啃食起这头巨兽那因濒死而逐渐失去知觉与控制的四肢。关羽袭取东城,规模虽小,如同蚊蚋叮咬,却展现了不屈的意志;而刘表对南阳东部的步步为营的渗透与消化,则更像是无声浸润的水银,悄然改变着地图之上的势力颜色,虽不张扬,影响却更为深远。
在这豪强并起、逐鹿中原的大争之世,并非只有正面战场上那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轰轰烈烈,更有无数发生在势力边缘、不为大多数人瞩目的角落里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同样残酷现实的蚕食、渗透与争夺。这些行动的规模或许远不及主力会战,但其结果,同样在悄然塑造着未来的天下格局,无声地书写着历史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