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仙子坐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泛黄的窗纸,更添几分江南秋日的凄清。桌上放着一碟早已冷掉的、油水寡淡的青菜,和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这是那位“才子”柳文轩今日留给她的晚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角甚至能看到些许青苔。这与她想象中的“书香门第”相去甚远,更别提与她曾经居住的百花仙宫相比了。芷兰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桌边缘。
柳文轩自己则出门去参加某个“文会”了,据说能结识达官贵人,对他科举有益。临走前,他还特意换上了唯一一件体面的长衫,那还是用芷兰当初“借”给他的银两置办的。更让芷兰心寒的是,他临走前那番话。
“芷兰,”柳文轩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玉簪上,“我今日要见的可是知府大人的门生,若是能得他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我这身行头...”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听说城南那家当铺价格还算公道,你那支玉簪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质地看着尚可,应当能当些银钱,足够我置办一身新衣了。”
芷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玉簪。这是她从天庭带下来的唯一一件饰物,虽被封禁了仙光,但本质仍是仙玉,岂是凡间俗物可比?更重要的是,这是她身份的念想,是她在凡间唯一的慰藉。
见芷兰犹豫,柳文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姐,你我既已心意相通,何分彼此?待我他日高中,定然百倍偿还于你。如今正是需要同甘共苦之时,你怎可如此...小气?”
“小气?”芷兰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来到凡间,是来体验情爱,不是来当倒贴钱还受气的冤大头!
这些日子,她早已看清了这书生的本质: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自私自利;看似满腹经纶,实则迂腐不堪;口口声声家国天下,却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所谓的才学,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攀附权贵的工具;所谓的深情,在现实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她想起就在昨日,她因实在受不了屋内的潮湿,想买些熏香驱散霉味,柳文轩却大为光火:“如今家中用度紧张,你竟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果然是闺阁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可转头他就拿着最后一点银钱,去参加了什么“文人雅集”,美其名曰“拓展人脉”。
芷兰苦笑着摇头。她想起在天庭时,无忧无虑,与花鸟为伴,每日只需照料心爱的兰草,闲暇时与姐妹们品茶论道,虽偶有寂寞,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那“红袖添香”的浪漫想象,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成了一地鸡毛。
窗外雨声渐密,芷兰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潮湿。她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里,没有琼楼玉宇,没有仙气缭绕,没有芬芳的花园,只有无尽的琐碎与失望。
“罢了...罢了...”芷兰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留恋散去。她终于明白,自己爱上的不是真实的柳文轩,而是话本里那个才子的幻影。
她默默地从怀中取出那支“归墟神香”。神香入手微温,散发着淡淡的、安抚人心的气息,与这凡间俗物的质感截然不同。
“或许,小真君说得对。”她苦笑一声,“人间,并不适合所有的梦。”
就在她准备点燃神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柳文轩的声音:“芷兰!快开门!有天大的好消息!”
芷兰微微蹙眉,将神香暂时收回袖中,起身开门。
柳文轩满脸红光地冲进来,完全不顾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长衫,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你猜今日我见到了谁?是李翰林!他看了我的诗作,赞不绝口,说要推荐我给学政大人!”
他兴奋地在屋内踱步:“若是能得到学政大人赏识,明年秋闱必定高中!到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芷兰,“只是这打点关系需要不少银两,你那支玉簪...”
又是玉簪。芷兰的心彻底冷了。
“柳公子,”她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我与你非亲非故,那玉簪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恕我不能相赠。”
柳文轩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你说什么?芷兰,我们不是...”
“我们什么都不是。”芷兰打断他,眼神清明而坚定,“你从未真心待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今日我便把话说清楚: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柳文轩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女子!我供你吃住,待你以诚,你竟如此对我?若不是我收留,你一个孤女早就流落街头了!”
“供我吃住?”芷兰冷笑一声,指着桌上的冷粥残羹,“就是用这些吗?柳公子,我带来的银钱,怕是足够在最好的客栈住上一年了吧?”
柳文轩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撕下了温文尔雅的假面:“哼,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离了我,看你如何在世上立足!”
看着他狰狞的嘴脸,芷兰反而笑了。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清醒。
“这就不劳柳公子费心了。”她淡淡说道,再次取出归墟神香。
柳文轩疑惑地看着她手中的香:“你这是做什么?”
芷兰没有回答,只是指尖凝出一缕微弱的仙气,轻轻点在香头上。顿时,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奇异的檀香,那香气清雅脱俗,与凡间任何香料都不同。
“你...”柳文轩惊愕地看着芷兰的身影在青烟中缓缓变淡,如同晨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越来越淡的奇异香气。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疯狂地在屋内寻找:“芷兰?芷兰!你别装神弄鬼!快出来!”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那碗冷粥,和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声。
柳文轩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是妖是仙?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那“才子佳人”的美梦,与他渴望的锦绣前程,都随着那缕青烟一起,彻底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天庭,月老府内。
一面巨大的“姻缘水镜”悬浮在半空中,镜面波光粼粼,映照出三界万千姻缘的脉络。负责监控的仙童正昏昏欲睡,忽然镜面上代表芷兰仙子的那点灵光微微一闪,从下界的位置瞬间跳跃,回到了南天门附近的水镜区域。
仙童立刻惊醒,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高声报道:“回禀府君,芷兰仙子,下凡七日,点燃神香,自行回归!”
月老正在整理一堆新送来的姻缘申请,闻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他走到水镜前,看着代表芷兰的灵光稳定在南天门区域,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这几天里,第五个提前回归的仙女了。”月老提笔在旁边的册子上记了一笔,语气中满是无奈,“才七日啊...凡间的考验,对她们来说还是太严酷了些。”
他转头问旁边的仙吏:“其他下凡的仙子情况如何?”
仙吏连忙呈上一份记录:“回府君,目前下凡的三十五位仙子中,已有五位回归,其余三十位尚在凡间。根据护卫队的回报,至少有十位的处境...不太乐观。”
月老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仙寿又要短几年了:“速去禀报小真君,看来我们需要调整一下策略了。”
就在仙吏领命欲走时,月老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等等,把芷兰仙子请来,老夫要亲自听听她的经历。这些第一手的资料,对我们完善管理制度很重要。”
仙童领命而去,月老则望着水镜出神。镜面上,那些代表下凡仙女的灵光散布在凡间各处,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闪烁不定。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后续还会有更多的仙女体验完毕回归。到那时,月老府怕是要被各种“人间不值得”的体验报告淹没了。
“KpI...”月老喃喃自语,终于有些明白杨泽常说的这个词的含义了。只是他从未想过,衡量姻缘的“绩效”,竟会是以这种方式。
而在司法天神府内,杨泽很快就收到了月老府传来的消息。他看着玉简上“芷兰仙子回归”的记录,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比我预计的还要快些。”他轻声道,“不过也好,早点认清现实,总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来得好。”
他起身走向书房,准备与杨戬商议下一步的对策。首批仙女的下凡体验,已经开始反馈回宝贵的数据,而司法天神府的职责,就是根据这些反馈,不断完善新天条下的情缘管理制度。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天庭。而在那明月之下的凡间,还有三十位仙女正在经历各自的悲欢离合。她们的体验,将共同谱写新天条下,仙凡关系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