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金光洞。
此处不愧是太乙真人这等大罗金仙的清修之所,洞内并非寻常山洞的阴暗潮湿,反而自成乾坤,别有洞天。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与散发着柔和月华的奇石,将整个洞府照耀得亮如白昼,却又光线柔和,不刺人眼。四周石壁光滑如镜,隐约可见天然形成的道纹流转,灵气氤氲成雾,呼吸之间,尽是精纯无比的先天元气,比之外界浓郁了何止十倍。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更有灵泉潺潺,叮咚作响,奏出自然的仙乐。
杨泽在此已修行了一段不短的时日。在太乙真人这位炼器、炼丹皆堪称宗师级存在的悉心指点下,他对八九玄功的理解与运用,已然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此刻,他正盘膝坐于一方温润的青色玉蒲团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凝。若有修为高深者在侧,便能清晰地看到,他肌肤之下,隐隐有一层极其淡薄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光晕在缓缓流转,如同活物,随着他的呼吸吐纳,与整个洞府的天地灵气进行着玄妙的交换。那光晕之中,仿佛有无数细若微尘的金色符文在生灭、重组,蕴含着无穷的变化与力量。他的神识,也在这等环境中被不断淬炼、拓展,感知愈发敏锐,已能清晰地“看”到数百丈外石缝中一株灵草叶片上细微的露珠滚动。
“嘿!看枪!”
一声清吒打破宁静,正是哪吒按捺不住好战之心,手持火尖枪,化作一道红色闪电,直刺杨泽面门。他并未动用三头六臂法身,也未催动风火轮等强力法宝,只是以寻常形态,施展精妙枪法,意在切磋。
杨泽骤然睁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却不慌不忙。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气劲凭空生出,并非硬挡,而是如同柔韧的丝带,顺着火尖枪的来势一缠、一引,正是八九玄功中蕴含的至柔变化之道。同时,他左手在地面轻轻一拍,身形已如柳絮般飘然而起,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枪势的锋芒。
“来得好!”杨泽轻笑,身形落地时,那杆太乙真人所赐的破魔枪已赫然在手。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枪出如龙,点点寒芒乍现,每一枪都精准地点在哪吒枪法的薄弱之处,或刺、或挑、或扫、或砸,将八九玄功赋予的强横肉身力量与破魔枪的凌厉特性结合得淋漓尽致。枪风呼啸,竟在灵气充盈的洞府内带起了肉眼可见的小型气旋。
哪吒越打越是心惊。他虽未尽全力,但以他的战斗经验与武艺根基,寻常地仙恐怕早已落败。可杨泽却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又似坚不可摧的磐石,身形步法变幻莫测,时而轻灵如羽,时而厚重如山。枪法更是兼具力与巧,尤其是那暗金色的护体玄光,防御力惊人,自己的火尖枪若非全力催动,竟难以轻易破开。
两人枪来枪往,身形如电,在洞府内偌大的空间里辗转腾挪,金铁交鸣之声与气劲碰撞的闷响不绝于耳。转眼间,便已交手了近三百回合,竟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停!”哪吒猛地收枪后跃,抹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看着气息只是略微急促的杨泽,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赞赏,“好小子!你这进步速度,简直比我的风火轮还快!这才多久?竟能与大哥我过上这么多招还不露败象!看来师父的那些宝贝真是没白给,杨戬大哥传你的这八九玄功,你也确实是领悟到了精髓,运用得越发纯熟了!”
他是真心为这个小兄弟感到高兴。杨泽的成长,超出了他的预期。
杨泽也将破魔枪收起,嘿嘿一笑,随手耍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寒芒点点,映衬着他明亮的目光:“哪吒大哥过奖了!都是师叔祖教得好,不吝指点,还有大哥你日日陪我喂招,辛苦辛苦!”他对自己目前的进展也颇为满意。能感觉到体内那枚金丹运转得愈发圆融自如,吞吐灵气的效率大增,神识覆盖范围也更广更精细,对于自身力量的控制,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这种实实在在变强的感觉,令人沉醉。
正当他准备再与哪吒交流几句修行心得时,异变突生。
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与金光洞外的重重禁制,如同穿越虚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泽面前。流光稳定下来,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符文流转的传音符箓,微微震动着,散发出一种杨泽颇为熟悉的法力波动。
是李逍遥!
杨泽神色一凝,伸手触碰符箓。下一刻,李逍遥那熟悉的声音便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语气带着明显的焦急与凝重:
“杨泽兄弟,近日可好?冒昧传讯,实乃情势紧急!南诏国突现上古水魔兽,不知何故破封而出,掀起滔天洪水,淹没良田屋舍,百姓死伤枕藉,苦不堪言!我与灵儿、月如等人虽已在此竭力抵挡,然此獠乃太古时期被女娲娘娘封印的五灵魔兽之一,凶悍无比,尤其棘手的是,它遇水则生,只要周遭有水汽,几乎就是不灭之身,极难彻底消灭!我等束手无策,想起兄弟你神通不凡,见识广博,特传讯求助,望你能念在苍生疾苦,前来一助,共解此厄!”
传音到此为止,但那话语中描绘的灾厄景象与水魔兽的恐怖特性,却让杨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水魔兽……”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相关的信息。这确实是极其难缠的太古凶物,其“遇水则生”的特性,几乎是无解的存在。李逍遥他们面对的困境,可想而知。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面向云床上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的太乙真人,以及旁边也收敛了嬉笑之色的哪吒,将李逍遥传讯的内容和自己的所知,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师叔祖,哪吒大哥,情况便是如此。南诏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逍遥兄弟等人亦在苦战。弟子……想前往相助。”杨泽语气坚定,眼神清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太乙真人闻言,雪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水魔兽……此物凶名,贫道亦有耳闻。乃是秉承世间水之戾气而生的孽障,确为棘手无比的存在。其‘遇水则生’之能,近乎法则,寻常手段难伤其根本。”他目光落在杨泽身上,见其眼神坚定,毫无退缩之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既心怀侠义,欲往救助,此乃善举,亦是历练。师叔祖便再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太乙真人袖袍再次拂动,顿时,数道色泽各异、却同样灵光盎然的宝光自他袖中飞出,如同拥有生命般,轻巧地悬浮在杨泽面前。
他指向一枚通体蔚蓝、内部仿佛有波涛流转的宝珠,介绍道:“此乃‘定水珠’,乃取四海之精魄,融先天葵水之气炼制而成。祭出之后,可于一定程度上平息波涛,定住一方水域,虽未必能完全克制水魔兽的再生之能,但至少可为你等创造一片相对有利的战局,限制其行动。”
接着,他又指向一个造型古朴、表面布满空间道纹的梭形法器:“此物名‘遁天梭’,内蕴空间法则。若遇不可力敌之险,危急时刻,灌注法力,可撕裂空间,远遁千里,乃保命脱身之利器。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且每次使用,需间隔许久,让其积蓄空间之力。”
最后,他指向一个散发着浓郁生机、以不知名青色灵草编织而成的小囊:“这是‘百草囊’,内蕴乙木生机,可解世间大多数剧毒,更有疗伤续命之奇效。囊中自成空间,存放了些许贫道平日炼制的疗伤丹药,或许能用得上。”
太乙真人一一介绍完毕,语气殷切,带着长辈的关怀与叮嘱:“切记,法宝虽妙,亦需善用,不可过度依赖。凡事需量力而行,审时度势,保全自身为上。那水魔兽背后,恐怕另有因果,你此去需多加小心。”
杨泽看着眼前这三样宝光莹莹、功效各异的珍贵法宝,心中感动不已。师叔祖这份关爱,实在是厚重。他连忙躬身,行了大礼:“弟子杨泽,叩谢师叔祖厚赐!定当谨记师叔祖教诲,善用宝物,量力而行!”
一旁的哪吒,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又像不要钱似的掏出这么多好东西,尤其是那遁天梭,他眼馋了好久师父都没给,此刻只觉得一股酸水直冲脑门,忍不住小声嘀咕,语气那叫一个酸溜溜:“师父,您这心……怕是偏到胳肢窝了……当年我下山历练,您就给了几瓶寻常丹药和一点炼器材料,反复叮嘱莫要惹是生非……怎么到了泽儿这儿,又是定水、又是遁天、又是疗伤的,宝贝一件接一件?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太乙真人耳朵何等灵敏,闻言立刻扭过头,没好气地瞪了哪吒一眼,吹胡子瞪眼道:“你这逆徒!还有脸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也不想想你当初是个什么混世魔王的性子!下山是历练吗?那是去拆人家龙宫还是去掀人家洞府?给你这等保命遁逃的法宝,是让你更有底气去闯祸吗?你要是有泽儿这般沉稳懂事、知进退、明事理,懂得尊师重道、体恤苍生,为师至于把那些好东西都藏着掖着,生怕你拿了去又闯出弥天大祸吗?”
哪吒被师父连珠炮似的翻出陈年旧账,句句戳在痛处,顿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气势全无,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顶嘴,只是偷偷冲着一旁正爱不释手查看新法宝的杨泽,夸张地做了个苦哈哈的鬼脸,眼神里写满了“你看我师父多偏心”。
杨泽心中暗笑,却也感激哪吒大哥的插科打诨,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他将定水珠、遁天梭、百草囊小心收起,与金光锁子甲、破魔枪等物放在一起。此刻的他,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信心也增加了不少。
不再耽搁,杨泽再次向太乙真人和哪吒郑重道别:“师叔祖,哪吒大哥,弟子这便出发了!”
太乙真人微微颔首:“去吧,一切小心。”
哪吒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保重!打不过记得跑,别硬撑!有空常回来看看!”
杨泽重重点头,心念一动,升天帽已戴在头上,登云履也已穿好。他法力催动,身形顿时被一团祥云包裹,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冲出了金光洞,划过乾元山的天空,认准南诏国的方向,风驰电掣般赶去。
洞内,太乙真人望着杨泽消失的方向,捋须不语,眼中似有推演之色。哪吒凑过来,好奇地问:“师父,您说泽儿他……能搞定那水魔兽吗?”
太乙真人淡淡一笑:“机缘已至,劫数亦在其中。且看他的造化吧。此子……非池中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