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一点!”
林弦的嘶吼在混沌潮汐的咆哮声中显得如此微弱。他背着昏迷的厉战,与冰璇和两名战士一起,在剧烈震动的黑色沙滩上亡命狂奔。身后,墨蓝色的潮汐墙如同连接天地的巨兽之口,以湮灭万物之势汹涌推进,所过之处,黑色砂砾、巨兽骸骨、乃至空间本身,都在那狂暴的混沌能量下溶解、崩碎!
那具作为目标的巨兽头骨,在翻涌的混沌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遥不可及。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腥咸和能量灼烧肺腑的刺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两名战士已然到达极限,脸色煞白,全靠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轰隆——!”
一道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巨浪,如同山脉般在他们侧后方拍下,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巨锤,狠狠砸在众人背上!
“噗!”一名战士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几乎扑倒。另一名战士也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砂砾中。
“抓住我!”冰璇清叱一声,冰蓝色的仙光强行撑开一个微弱的屏障,试图抵挡冲击,但屏障在接触混沌能量的瞬间便布满了裂纹,她自己也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林弦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背上的厉战身体也在剧烈颤抖,似乎那混沌潮汐的能量对他体内的锈蚀烙印也产生了强烈的刺激。他猛地回头,看到那吞噬一切的潮汐墙距离他们已不足百丈!
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弦灵魂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协议”碎片,似乎受到了外界极致混乱与毁灭规则的刺激,竟自主地、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股远非他当前力量所能驱动的、极其隐晦的“秩序”波动,如同投入沸水的一点冰晶,悄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非攻击,也非防御,更像是一种……“标识”?一种对“可能性保留”的微弱宣告?
奇迹般地,那原本笔直推进、毁灭一切的潮汐墙,在靠近他们身后极近的距离时,前端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偏转”!就好像汹涌的洪水遇到了一颗微不足道却异常坚硬的石子,本能地绕行了一丝!
正是这一丝偏转,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或许只有一两秒的时间!
“走!”林弦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体内压榨出最后的力量,拖着受伤的战士,与冰璇一起,猛地冲进了那巨大头骨张开的下颌骨形成的天然“门户”之中!
几乎在他们冲入的下一秒——
“轰!!!”
混沌潮汐的主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地撞击在了巨兽头骨之上!
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撞击中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纯粹的能量轰鸣与规则破碎的嘶鸣!众人只觉得耳膜剧痛,眼前一黑,全部被震倒在地。巨兽头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墨蓝色的混沌海水从骨骼的缝隙中疯狂涌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能量冲击,在头骨内部狭小的空间里激荡、咆哮!
林弦死死抓住一根粗壮的肋骨凸起,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厉战,冰璇和两名战士也各自寻找固定点,拼命抵抗着海水的冲刷与拉扯。混沌能量侵入体内,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经脉与灵魂,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界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声才开始逐渐减弱,涌入的海水也慢慢退去,只在头骨内部低洼处留下了几滩依旧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混沌积液。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冰冷潮湿的骨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个人都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刚……刚才……那潮汐……”一名战士心有余悸,声音颤抖,“我感觉自己差点就……被‘融化’了!”
冰璇调息着紊乱的气息,看向林弦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疑惑与一丝后怕:“最后那一刻,潮汐似乎……偏了一下?”她不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林弦没有回答,他同样疲惫不堪,但更多的是一种心惊。他隐隐感觉到,那并非是“协议”碎片主动护主,更像是某种……“应激反应”?或者说,是“秩序”面对“混沌”极致冲击时,一种规则层面的本能排斥?这碎片,远比他想象的要神秘。
他摇了摇头,将疑惑压下,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检查伤势,尽快恢复。这里不一定绝对安全。”
巨兽头骨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庞大,如同一个巨大的溶洞,顶部是交错的巨大骨骼,形成了天然的穹顶,阻挡了大部分直接冲击。骨壁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光泽,上面布满了岁月和能量侵蚀的痕迹,却依旧坚不可摧,硬生生扛住了混沌潮汐的正面冲击,可见其生前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众人在相对干燥的高处坐下,各自服下所剩不多的丹药,运转功法,试图从这狂暴的天地中汲取一丝可用的能量,但效果微乎其微。
林弦则将意识沉入体内,尝试沟通那枚“协议”碎片和“归衍”奇点。碎片依旧沉寂,如同耗尽了能量。“归衍”奇点则在缓慢旋转,试图消化侵入的混沌能量,但过程极其艰难且痛苦,如同在消化玻璃渣。
他的注意力,最终落在了那枚“锈蚀印记”上。在刚才潮汐冲击时,这印记异常活跃,此刻虽然平静下来,却隐隐散发着一丝与以往不同的、微弱的“共鸣”感。它似乎在……与这片巨兽骸骨,或者说与这片“混沌海”的某种底层规则,产生着极其隐晦的联系?
难道这“锈蚀”之力,与“混沌海”存在某种关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又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入林弦的感知。这低语并非任何语言,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残响,信息的尘埃。
他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
……不甘的怒吼……破碎的誓言……无尽的航行……最终的搁浅……等待……归途……“舟”……钥匙……“观测者”的标记……外来者……变数……
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痛苦、迷茫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这低语,并非来自厉战,也并非来自巡天镜或第七档案库。它更像是……这具巨兽头骨本身,在漫长岁月中残留的、不甘寂灭的意志碎片!因为它承载了主人生前最后、最强烈的执念,所以在混沌潮汐这种极致能量的冲击下,被短暂地“激活”了!
林弦心中巨震。他尝试以自身微弱的“归衍”之力,如同轻柔的风,去触碰和安抚那充满痛苦的低语残响。
渐渐地,一些更加清晰的碎片浮现:
一个庞大的、由无数文明联合构建的“方舟”舰队,在混沌海中航行,寻找传说中的“新彼岸”……一场突如其来的、源自混沌海本身的“大灾变”,舰队被打散、摧毁……这头巨兽(或许是舰队的护航者或某种共生生物)与它所守护的“方舟”失散,身受重创,最终力竭陨落于此……它最后的执念,是找到失散的“舟”,是回归“家园”……
而在这执念碎片中,林弦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这头巨兽,或者说它所属的“方舟”文明,似乎掌握着一种……能够在混沌海中较为安全航行的“技术”或“知识”!这种知识,就烙印在它的骨骼深处,或者说,是构成它存在本质的一部分!
若能解读这骨骼中蕴含的、关于对抗乃至利用混沌能量的秘密,他们或许就能找到在这片绝境中生存下去,甚至……找到离开这里,前往真正安全区域的方法!
就在林弦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骨骼低语的解读,试图捕捉那关乎生存的关键知识时——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是厉战!他又醒了!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恐惧,反而恢复了一丝属于他本人的、锐利而痛苦的清醒。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扫过狼狈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林弦身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你……林弦……”
他认出了林弦,眼神复杂无比,有怨恨,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见证了某种真相后的颓然。
“我们……在哪儿?”他问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混沌海边缘,一片未知的骸骨海滩。”林弦沉声回答,紧紧盯着厉战,“你之前说‘祂要来了’,‘混沌潮汐’,‘归舟’……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厉战靠在冰冷的骨壁上,仰头看着头顶交错的巨大骨骼,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祂……就是这片海……或者说,是这片海的主宰……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无力,“混沌潮汐……是祂的呼吸……‘归舟’……是传说中能横渡混沌,抵达‘彼岸’的……唯一希望……”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林弦,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或者说……是最后的疯狂:
“你们……逃不掉的……无论是锈蚀……还是混沌……最终……一切都将……”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时,巨兽头骨之外,那刚刚平息不久的混沌海,突然再次传来了异动!
并非潮汐再起,而是一种……奇特的、富有韵律的、仿佛某种巨大物体划破水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种与混沌海的狂暴格格不入的、低沉而悠扬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与之前引发潮汐的那苍凉号角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明确的、带着目的性的……探索与靠近的意味!
厉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来了……祂的……‘巡猎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