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规归一之座”……“园丁”……“杂草”……
冰冷的名词与那毁灭景象的残响,如同最刺骨的寒风,冻结了林弦的意志。他站立在那座化为飞灰的石碑原址,仿佛能听到这个死寂世界亿万生灵最后的不甘哀嚎。那并非声音,而是铭刻在规则层面的、永恒的创伤。
“收割所有偏离‘基准’的可能性……”林弦喃喃自语,他终于对“苍白使者”的行为有了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认知。它们并非为了征服或毁灭而毁灭,它们是在执行一种冰冷的宇宙“园艺”,将所有不符合某种“基准模板”的文明、世界、乃至规则现象,都视为需要被“修剪”的杂草,予以格式化清除!
而他所代表的“归衍”之道,追求动态平衡与无限可能,无疑是最大的“偏离”之一。他体内的“色彩种子”,更是早已被标记的“恶性杂草”!
“林弦,你发现了什么?”冰璇的声音带着担忧,她看到林弦触碰石碑后便僵立不动,脸色变幻,周身气息剧烈波动。
林弦缓缓转过身,将方才接收到的信息,以神念共享的方式,传递给了冰璇和几位核心的星痕卫。
片刻的死寂。
随后是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星痕卫,也被这揭示的真相震撼得心神摇曳,面色惨白。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或许可以战胜的敌人,而是一种近乎自然规律的、冰冷无情的宇宙清理机制!
“万规归一之座……源初之火……”冰璇咀嚼着这两个关键词语,前者代表着令人绝望的威胁,后者则像是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渺茫希望。“这‘源初之火’……会是什么?一种力量?一个地方?还是……某种传承?”
林弦摇头,目光扫过这片灰色的死域:“不知道。但留下这信息的文明,在最后时刻将其视为希望,必然有其道理。”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枚依旧在微弱共鸣的“归衍”奇点,“或许,它与所有生命、所有文明最本初的‘创造力’与‘可能性’有关,是那‘万规归一’也无法彻底抹除的……‘变数’之源。”
这个猜测,让众人死寂的心中,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林弦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看向那艘同样死气沉沉的星梭,“这片死域是规则的坟墓,留在这里,我们只会被同化成这寂静的一部分。”
“可星梭已毁,我们如何离开?”一名星痕卫苦涩地道。
林弦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全力催动那布满裂痕的“归衍”奇点。他在感知,感知这片死域中,除了那悲伤的残响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其他……更加细微的、尚未被完全“格式化”的规则痕迹。
就像在灰烬中,寻找未曾完全熄灭的火星。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冰璇都快要放弃希望时,林弦猛地睁开了眼睛,指向这片破碎大陆的某个方向:“那边……有极其微弱的……非‘苍白’规则的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波动并非生机,而更像是一种……残存的、未被完全同化的‘工具’或者‘造物’ 的规则印记!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朝着林弦所指的方向前进。
穿越倾颓的建筑残骸,越过干涸的、曾经可能是能量河流的沟壑,他们最终抵达了一处位于破碎大陆边缘的、半埋在地下的奇特结构。
那像是一个……船坞?或者说,一个用于建造和维护某种特殊载具的工坊遗迹。大部分结构已经坍塌,被灰色的尘埃覆盖。但在废墟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具大约数十丈长、通体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线条流畅、形如梭镖的残骸。
它同样失去了所有光泽,表面布满了撞击和侵蚀的痕迹,尾部甚至缺失了一大块。但林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非苍白规则的波动,正是从这具残骸的内部核心传来的!
“这是……这个世界的飞行载具?”冰璇上前,仔细观察。这暗银梭船的结构与星宫星梭截然不同,更简洁,更符合某种空气动力学与规则力学的极致融合,即便残破,也能想象其完好时的卓越性能。
林弦将手按在冰冷的船体上,“归衍”奇点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他“看”到了内部复杂而精密的规则回路,虽然大部分已经断裂、坏死,但在其最核心的驱动部位,一个被多重保护结构包裹的、仅有拳头大小的核心单元,竟然还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沉睡的活性!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能量形制,并非仙力,也非魔力,更非“苍白”规则,而是一种高度凝练、带着某种“自适应”与“隐匿”特性的规则能量!正是这残存的核心,在无尽岁月后,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波动!
“它的动力核心……还没有完全死去!”林弦眼中爆发出精光,“这个文明的技术……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可能面临的危机,这艘梭船的核心,被设计成了能够在极端规则环境下保持最低限度活性的‘休眠’状态!”
“能修复吗?”冰璇急切地问。这是他们离开死域的唯一希望。
林弦沉默了片刻,仔细感知着核心的结构与那残存能量的性质,摇了摇头:“完全修复不可能。我们缺乏材料,更不懂它的技术原理。但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那艘破损的星宫星梭:“或许……可以尝试‘嫁接’。”
“嫁接?”
“用我们星梭残存的、相对完好的部分规则结构和能量通道,与这艘异文明梭船残存的核心进行强制连接!以它的核心为‘火种’,以我们的星梭残骸为‘薪柴’,强行点燃一次……短途的、方向不确定的……规则跳跃!”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近乎疯狂!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造物,规则体系完全不同,强行嫁接的成功率微乎其微,而且极可能引发剧烈的规则冲突,导致彻底爆炸!
但没有其他选择了。
在林弦的指挥下,众人开始了这项近乎不可能的工程。冰璇和星痕卫们负责拆卸星梭上还能利用的部件,尤其是那些刻画着空间稳定和能量传导符文的基板。而林弦,则全力催动“归衍”奇点,以其包容与调和的特性,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异文明核心外围断裂的规则回路,尝试理解其运行逻辑,并寻找能与星宫符文勉强兼容的“接口”。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林弦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他仿佛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工匠,试图将两块来自不同世界的、形状完全不同的碎片,强行拼合在一起。
失败,失败,再失败……
每一次尝试连接,都会引发剧烈的规则火花和能量反噬,好几次都险些将核心彻底引爆。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绝望,林弦的意志也濒临极限之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稳定无比的嗡鸣声,从那嫁接的“结合部”传了出来!
暗银色的异文明核心,与闪烁着星宫符文的基板之间,亮起了一道柔和的、不断调整着自身色彩以适应双方规则的光桥!
成功了!在“归衍”之力的强行调和下,两个不同文明的规则造物,达成了一种极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临时共生!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动力,开始在那残破的混合载具中流淌!
“快!登船!”林弦嘶哑地喊道,他感觉到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众人手忙脚乱地进入那艘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星梭-异船混合体”。内部空间狭小残破,勉强能容纳几人。
林弦坐在那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核心前,将自身残存的“归衍”之力作为最后的引导和稳定剂,注入其中。
“目标……未知。”
“启动……规则跳跃!”
他没有选择具体坐标,也无法选择。只能将跳跃的方向,设定为背离那“苍白”威胁感知来源的、混沌海规则相对“活跃”的区域!
混合载具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的符文和暗银金属交替闪烁,最终化作一道扭曲不定的流光,猛地撕开了这片规则死域凝固的空间,一头扎进了狂暴的混沌海乱流之中!
在载具消失的下一刻,那勉强达成的规则共生平衡终于崩溃。混合载具在混沌乱流中彻底解体,化作碎片。
然而,就在解体前的最后一瞬,林弦引爆了核心中残存的最后能量,并以其“归衍”意志为引导,裹挟着众人,如同在爆炸中被抛射出的弹片,朝着那预设的、规则“活跃”的方向,进行了一次不计后果的、短促的规则投射!
……
不知过了多久。
林弦从深度的昏迷中缓缓苏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地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周围是鸟语花香,远处有溪流潺潺,浓郁的、正常的天地灵气包裹着他,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躯壳。
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到冰璇和几名星痕卫也倒在不远处,陆续醒来,脸上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惊愕。
他们竟然……从混沌海,落入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这里规则完整,气息祥和,与混沌海的混乱、死域的寂灭、苍白领域的冰冷截然不同!
得救了吗?
林弦心中刚升起一丝庆幸,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凝固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并非熟悉的星空,也没有太阳。天幕之上,悬挂着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几何结构体!它们如同镶嵌在天穹上的巨大符文,缓缓旋转,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运转与光明!
而这些几何结构体的风格……与他之前在那“苍白使者”的巨手上看到的、构成其手掌的规则符号,以及那死寂世界信息中惊鸿一瞥的“万规归一之座”的风格……极其相似!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难所!
这里,是一个被 “净化”过 的世界!一个被纳入了“万规归一”体系之内的……温室?或者说……样板间?!
他们刚从虎口脱险,竟然又闯入了一个……更加精致、却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