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旅舍内,时间以某种扭曲的方式流逝着。或许只过了几个时辰,又或许已是一整天,在这规则混乱的无律之地,连感知都变得不可信赖。
林弦盘膝坐在冰冷的骨质地面上,眉心的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道基深处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与虚无。他的“归墟之庭”几近崩毁,原本混沌有序的星云与金辉变得支离破碎,仅能依靠“播种者候选权限”残留的一丝本源和自身顽强的意志,勉强维系着存在不散。他尝试引导周遭混乱的能量,却发现那些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充满了狂暴的“变量”,非但无法吸收,反而可能加剧他道基的崩溃。
青芷守在一旁,银发在骨屋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她闭目凝神,周身隐隐有青色的秩序符文流转,试图在这片混沌中重新构筑一个微小的、可控的领域。但无律之地的规则如同流沙,她刚刚凝聚起一丝秩序,下一刻就被更强大的混乱冲散、同化。她眉头微蹙,显然进展极其缓慢。在这里,她赖以成名的“秩序重构”仿佛失去了土壤,需要从头开始适应一种全新的、更加艰难的修行方式。
云珩和赵明则借助旅舍那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的信息接口,如同海绵般汲取着关于无律之地的碎片化情报。信息庞杂而矛盾,充满了各种未经证实的传说、危险的禁忌区域描述,以及各个混沌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了解到,“熵币”确实是这里的硬通货,获取难度极高,而像他们这样的新来者,往往需要通过完成各种危险任务、探索未知区域或出售珍贵情报来赚取第一桶金。
苏小婉小心地照料着依旧昏迷的石猛。他胸膛的秩序污染被混乱规则暂时压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但暗金色的纹路依旧如同烙印般清晰,并未消退。她手腕上的“低语文库”节点在这里也受到了强烈干扰,能获取的信息有限,只能勉强分析出石猛的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隐患未除。
资源匮乏,伤势沉重,前路迷茫。压抑的气氛笼罩着狭小的骨屋。
“吱呀——”
骨屋那扇由某种巨型生物肋骨制成的门被推开,无面那带着光滑面具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仿佛能精准地把握时机。
“看来几位客人恢复得并不理想。”无面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情绪,“在无律之地,时间从不站在弱者一边。尤其是……带着‘秩序标记’的弱者。”他的面具转向石猛,又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林弦。
“你有办法弄到‘规则源浆’和‘逆熵奇点’?”林弦睁开眼,声音虚弱但直接。
“直接购买,价格不菲。以几位目前的状态,恐怕支付不起。”无面摇了摇头,“不过,有一个机会,或许能让几位快速获得所需的资源,甚至……可能找到修复道基、清除污染的契机。”
“什么机会?”青芷也睁开眼,看向无面。
“‘追光者’协会正在招募临时成员,参与一次对‘寂灭星渊’外围的探索任务。”无面说道,“报酬丰厚,包括定额的熵币,以及……根据贡献度分配的、从星渊外围采集到的各种规则奇物。其中,就有可能出现‘规则源浆’的伴生物,或者能暂时压制甚至削弱秩序污染的‘混沌苔藓’。”
寂灭星渊?林弦心中一动,他在“播种者”权限网络的残缺信息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无律之地禁区之一,据说那里是连混沌都无法完全覆盖的、宇宙的“伤疤”,残留着某些极其古老而强大的规则碎片,甚至可能连接着未知的维度。
“任务内容是什么?危险程度如何?”云珩谨慎地问道。
“探索一片新发现的、相对稳定的‘规则碎片带’,收集有价值的规则信息与物质样本。”无面解释道,“危险自然存在,星渊外围也充斥着规则乱流、时空陷阱,以及一些依靠吞噬规则残渣为生的‘渊兽’。但这次任务由‘追光者’的资深成员带队,相对而言,比你们独自摸索要安全得多。而且……”
他顿了顿,面具上的漩涡色彩微微加深:“……这也是一个融入无律之地、了解各大势力、并快速获取资源和情报的绝佳机会。毕竟,一直躲在旅舍里,可无法摆脱……身后的麻烦。”他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显然知道他们正在被秩序本源追杀。
这是一个机遇,也是一场豪赌。参与“追光者”的任务,意味着要深入险地,与未知的危险和可能并不友善的临时同伴打交道。但留在旅舍,他们的伤势无法好转,资源无法获取,迟早会坐吃山空,或者被更强大的存在盯上。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林弦沉声道。
“当然。”无面微微欠身,“招募将在三个‘混沌时’后,在商栈中心的‘万象残骸广场’截止。如果几位决定参与,可以在那里找到‘追光者’的招募官——‘断刃’。”
说完,无面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骨屋。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太危险了。”赵明率先开口,眉头紧锁,“我们对‘追光者’了解太少,对寂灭星渊更是一无所知。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贸然参与这种任务,无异于送死。”
“但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云珩反驳道,他指着林弦和石猛,“林弦的道基撑不了多久,石猛的污染也只是被暂时压制。我们需要资源,需要机会!无面说得对,不冒险,我们永远无法在这鬼地方立足,更别提应对后面的追兵。”
苏小婉看着昏迷的石猛,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咬了咬牙:“我相信林弦的判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弦身上。
林弦感受着体内道基碎裂带来的持续痛苦,以及那份与“起源密钥”相连的因果在此地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的悸动。他想起墨商的引导,无面的暗示,以及那未知的“终极净化单元”的威胁。
留,是慢性死亡。
进,或许九死一生,但尚有一线生机。
他的“物理之道”,本就是在未知中探索,在绝境中寻求规律。
“我们去。”林弦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是以现在这种状态去送死。云珩,赵明,你们继续收集关于‘追光者’和寂灭星渊的情报,越详细越好。小婉,你尝试用‘观测者’的共鸣,看能否与这片混乱之地产生某种微弱的联系,或许能找到临时提升我们状态的方法。青芷,你继续尝试适应这里的规则,哪怕只能凝聚一丝力量,关键时刻也可能救命。”
他看向昏迷的石猛,眼神沉重:“至于石头……我们带他一起去。把他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众人见林弦已有决断,不再多言,立刻分头行动。
云珩和赵明全力投入到信息收集中,试图从庞杂混乱的信息流里筛选出有价值的部分。苏小婉静心凝神,手腕上的淡金痕迹微微发光,她不再试图理解,而是去“感受”这片无律之地那狂野而原始的“脉动”。青芷则彻底放弃了重构秩序的尝试,转而开始感悟这片混沌本身,试图从中找到一种能与自身青鸾本源和新生力量共鸣的“混乱秩序”。
林弦自己,则忍着剧痛,将心神沉入那破碎的“归墟之庭”。他不再试图修复——那已非他目前能力所及——而是开始拆解。他将那些破碎的规则片段、混乱的能量流,甚至道基裂痕本身,都视为一种特殊的“实验样本”,以科学研究的视角,去观察、分析它们在此地混乱规则影响下的变化与互动。
他不再追求掌控,而是追求 “理解”与 “适应” 。
三个混沌时转瞬即逝。
当众人再次聚集时,虽然伤势未愈,但精神状态却有所不同。云珩和赵明整理出了一些关于“追光者”风格(崇尚力量与实用,对“光”即确定性有执念)和寂灭星渊外围常见危险的情报;苏小婉感觉自身与环境的隔阂似乎减弱了一丝,对周围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青芷周身的青色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种混沌的韧性,不再轻易被冲散。
而林弦,他眉心的裂痕依旧,但眼神却更加深邃。他对于自身破碎状态和周围混乱规则的“理解”,让他暂时找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仿佛在刀尖上行走,却清晰地知道每一步的落点。
他们决定,去万象残骸广场,会一会那“追光者”的招募官——“断刃”。
广场由无数巨大的、无法辨认来源的金属和岩石残骸堆积而成,中央燃烧着一簇永不熄灭的、色彩变幻的混沌火焰。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存在,气息强弱不一,但都带着无律之地特有的混乱与彪悍。
在火焰旁,一个身影格外醒目。他(它?)的身躯如同由无数断裂的兵刃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强行熔铸而成,高达三米,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没有头颅,在脖颈的位置,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的、蕴含着锋利与毁灭意念的暗红色能量团——那就是“断刃”。
一股强大的、充满侵略性的混乱威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让周围不少存在都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
林弦等人深吸一口气,朝着“断刃”走去。
似乎感应到他们的靠近,那团暗红色能量团转向他们,一股冰冷而充满审视意味的意念扫过:
“报名?展示你们的‘价值’。”
没有废话,直接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