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平和苍老的声音,如同温润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联邦力场,穿透了刚刚构建完成、理论上应该完美隐匿的“维度褶皱”,清晰地回荡在林弦以及所有感知敏锐的联邦成员意识深处。
没有空间撕裂的征兆,没有能量扰动的痕迹,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只是众人此刻才“发现”了他们。
就在那声音响起的虚空处,三道身影缓缓由虚化实。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慈祥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质手杖,眼神温和而充满求知欲,仿佛一位游历四方的学者。他的左侧,是一位笼罩在淡蓝色数据流光中的朦胧身影,没有固定形态,只有无数细微的信息符号在不断生灭流转。右侧,则是一位沉默的、皮肤呈现出岩石般质感的高大个体,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记录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身上没有“清算派系”那种咄咄逼人的毁灭意蕴,但其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察感”。仿佛在他们面前,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自我介绍一下,”为首的老者微笑着,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联邦网络,最终落在林弦和他身后的“共鸣之茧”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老夫乃源海议会下属‘考古学会’资深研究员,墨菲斯。这两位是我的助手,‘信息架构师’奈特,以及‘静默记录官’石碑。”
考古学会!他们真的来了!而且如此轻易地就找到了被“维度褶皱”隐藏的核心!
林弦的混沌色身影光芒内敛,极度警惕。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依靠蛮力破解了隐匿,而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从“认知”或“信息”层面,确认了他们的位置。这比纯粹的力量碾压更加可怕。
【考古学会的诸位,不请自来,有何指教?】林弦的双音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指教不敢当。”墨菲斯呵呵一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共鸣之茧”,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只是感知到此地诞生了极其罕见的‘集体心象结晶’,并自发衍生了失传已久的‘虚空蛹’技术,心中好奇,特来拜访。年轻人,你们创造了一个了不得的奇迹啊。”
他的话语温和,却字字戳中要害!“集体心象结晶”显然是指“共鸣之茧”,而“虚空蛹”技术,正是“茧”之前提供的、那套远超联邦水平的隐匿蓝图的名字!对方不仅看穿了隐匿,更是一口道破了其根脚!
【此乃我联邦内部事务,不劳阁下费心。】林弦的态度不卑不亢,【若无事,还请离开。】
“内部事务?”墨菲斯摇了摇头,笑容依旧,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恐怕没那么简单。据学会古老档案记载,‘集体心象结晶’的成型条件极其苛刻,且其结构模式……与数个早已消亡的上古纪元中,某些试图以另类方式‘飞升’或‘超脱’的文明遗迹中发现的残留信息特征,存在高度相似性。”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能穿透“茧”的外壳,直视其核心的“意义奇点”。
“我们怀疑,你们的这枚‘结晶’,并非完全原创。它的深处,可能烙印着某个失落文明的……终极执念,或者说……未完成的‘飞升程序’。”
“飞升程序?”云珩忍不住失声,“你是说,这‘茧’里面,藏着别的文明的东西?”
“更准确地说,是某种……理念的种子。”信息架构师奈特发出如同数据流碰撞般的声音,“一种试图绕过传统能量积累与规则掌控,直接通过集体意识共鸣、凝聚‘存在意义’来实现维度跃迁的……危险构想。历史上,所有尝试这条道路的文明,最终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些类似的信息残响。”
考古学会的到来,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研究!他们将“共鸣之茧”视作一个珍贵的、活着的上古文明实验样本!
“我们并无恶意。”墨菲斯再次强调,语气诚恳,“只想进行一些非破坏性的观测和数据采集,或许能帮助我们解开那些古老文明消亡的谜团,这对你们理解自身所走的道路,也大有裨益。”
非破坏性?林弦心中冷笑。在纯粹的学者眼中,为了获取知识,所谓的“非破坏性”界限可以非常模糊。他绝不能允许对方对“茧”进行任何形式的“研究”!
【我拒绝。】林弦的回答斩钉截铁,【‘茧’是联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容任何外力探查。】
墨菲斯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就太遗憾了。根据议会授权,对于可能关联重大历史谜团的未登记遗珍,学会有权进行初步的‘认知接触’,以评估其价值与风险。”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信息架构师奈特已然出手——不,它没有动用任何能量,而是整个“身体”化作了一道无形的、纯粹的信息流,如同思维的触角,直接绕过了林弦和联邦网络的所有防御,朝着“共鸣之茧”的核心探去!
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渗透!它试图直接与“茧”的底层逻辑进行交互,读取其最深层的秘密!
“拦住它!”石猛怒吼,逆熵之舟的能量炮再次亮起,但攻击却穿透了奈特虚幻的身影,仿佛它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物理攻击无效!规则防御似乎也对这种纯粹的信息态存在效果甚微!
就在奈特的信息触角即将触及“茧”的瞬间——
一直静默不动的“共鸣之茧”,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攻击性的能量,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蕴含着整个联邦集体意志的认知屏障!
这屏障并非由能量构成,而是由无数联邦成员对“自我”的认知、对“家园”的守护意念、以及对“茧”这个特殊存在的认同感,共同编织而成的一道心灵之墙!
奈特的信息触角撞在这道“心灵之墙”上,竟然被硬生生地弹了回来!它那由数据构成的身影一阵剧烈的波动,发出了类似电子杂音的刺耳声响,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它无法理解!无法解析!这道屏障的根基,不是逻辑,不是力量,而是亿万个独立意识共同的“不愿意”!是生命最本源的自由意志的体现!
“哦?”墨菲斯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竟然能形成如此纯粹的‘集体心象壁垒’?不可思议!这已经超出了已知的绝大多数意识聚合体的表现范畴!”
一直沉默的记录官石碑,眼中第一次有了微弱的光芒闪烁,似乎在记录这前所未有的现象。
林弦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茧”或者说整个联邦的集体意志,竟然能以这种方式,抵御住考古学会那诡异的信息渗透!
然而,墨菲斯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化为了更浓烈的探究欲。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喃喃道,目光灼灼,“但这更证明了它的研究价值!奈特,启动二级协议,进行‘深层意识共振’!小心点,别损坏了样本!”
奈特的身影再次凝聚,其内部的数据流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它准备进行更深层次的、可能触及意识本源的强行共振!
林弦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联邦的集体意志或许能挡住一次试探,但绝难抵挡对方认真的、更加强力的手段!
必须阻止他们!
就在他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调动全部力量,甚至再次引动预备议员权限进行对抗时——
“共鸣之茧”的波动,再次发生了剧变!
它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主动散发出了一股极其古老、极其苍凉、仿佛穿越了无数纪元时光的……悲怆与警示的意念!
这股意念并非语言,而是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一段段模糊的信息流,强行灌入了在场所有存在的意识之中!
画面中,无数辉煌的文明在达到巅峰时,都试图进行某种终极的“飞升”,它们建造了巨大的意识共鸣阵列,汇聚了整个种族的精神力量,如同林弦他们孕育“茧”一般,凝聚出了类似的“心象结晶”……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所有尝试的文明,都在“飞升”启动的瞬间,连同其所在的星系,一同……静止了。
不是毁灭,而是变成了一幅幅凝固的、栩栩如生的……宇宙标本!它们的意识、能量、物质,所有的一切,都被永久地定格在了“飞升”前的那一刻,仿佛被镶嵌在了时空的琥珀之中!
那股苍凉的意念最后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概念,如同血淋淋的警告:
【飞升……是陷阱!】
【凝聚‘心象’,即是……自我献祭!】
【我们在……被收割!】
这信息,是“茧”从它那融合了联邦集体意识与未知历史尘埃的核心中,挖掘出的……来自上古的终极遗言?!
考古学会三人组的脸色,第一次彻底变了!墨菲斯脸上的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一丝惊骇!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手中的木杖微微颤抖,“那些消失的文明……不是失败了……而是……被‘采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