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离开后的那碗粥,余温散尽,只剩下黏腻的冰凉糊在碗底,如同林晚照此刻的心情。那句低哑的“刚才”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搅得她一夜难眠。他收到了她的意念,可这感知带来的不是甜蜜,而是更深的不安。他那时的眼神,震动之下,藏着的分明是决绝的痛楚。
第二天,沈倦没有来上学。
他的座位空荡荡的,像教室里一个突兀的缺口,不断提醒着林晚照昨夜分别时他背影的沉重。各种猜测在班级里悄悄流传,有人说他家里出了急事,有人说他被保送了所以不用来了,更有人将昨天他维护林晚照和他母亲出现的事情联系起来,编织出各种版本的“豪门恩怨”。
林晚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但笔记记得零零散散,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空座位。她无数次点开与沈倦的聊天界面,那句“你还好吗”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回复。她不敢再发,怕给他带来额外的麻烦。
【检测到绑定对象处于失联状态,外部压力源持续作用且强度未知。紧急触发限时探索任务:『迷雾中的足迹』。】
【任务说明:在48小时内,通过间接渠道,获取关于绑定对象当前状态及所处环境的关键信息(至少两项)。】
【任务要求:信息需具备一定可靠性,不得直接询问绑定对象本人。】
【任务奖励:系统积分+200,【定位信标(一次性·模糊)】x1(可大致感知绑定对象所在方位范围),特殊线索提示x1。】
【失败惩罚:绑定对象脱离监控风险增加,后续救援\/支持行动难度大幅提升。】
系统的任务来得紧迫而冰冷。“失联状态”、“脱离监控风险”、“救援”这些字眼让林晚照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48小时,间接渠道……她该从哪里入手?
午休时间,林晚照找到了苏小小和赵月,在操场看台最偏僻的角落。她没有透露系统,只说了自己的担忧:“沈倦昨天被他妈妈带走后,就一直联系不上,我担心他家里……”
苏小小立刻反应过来:“是因为昨天他帮你出头,被他妈妈看到了?”
林晚照沉重地点点头:“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但感觉……更像是积压已久的问题爆发了。”
赵月握了握拳:“他家到底什么情况?管得也太宽了!”
“我听说,”苏小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沈学霸的妈妈是省院有名的‘铁腕主任’,对他要求特别严,好像从小就被规划好了要学医,继承家业那种。他搞物理竞赛,在他家看来可能都是‘不务正业’。”
这条信息与林晚照之前的猜测吻合,算是一项关键信息。但还不够。
“还有别的吗?比如他平时会去哪里?除了学校和他家?”林晚照追问。
苏小小和赵月都摇了摇头。沈倦平时太独来独往了,他的生活轨迹似乎只有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林晚照感到一阵无力。她意识沉入系统商城,希望能找到有用的道具。【定位信标】需要任务奖励,现在买不到。其他道具要么不适用,要么积分不够。
难道只能这样干等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在竞赛结束后出现过的陈教授助理!陈教授显然对沈倦很欣赏,他那边会不会有消息?
可怎么联系上陈教授?她一个普通高中生,贸然去找知名教授打听他的学生,太唐突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物理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随口抱怨了一句:“沈倦的竞赛后续表格还没交,老师催了几次了,联系不上他本人,好像说他家电话也打不通?”
家电话也打不通?林晚照心里一紧。这绝对不正常!这算是第二项关键信息——沈倦家庭内部可能正处于一种对外封闭的状态。
【叮——限时探索任务『迷雾中的足迹』已完成。信息可靠性判定:中。奖励发放:系统积分+200,【定位信标(一次性·模糊)】x1,特殊线索提示:『城北,临湖,安静』。】
完成了!虽然信息可靠性只是“中”,但至少有了方向!
城北,临湖,安静?这像是一个地点描述。是沈倦可能在的地方?还是……他家的位置?
林晚照立刻用手机地图搜索城北临湖的区域。那边有几个高档住宅区,还有……一个以环境清幽着称的湿地公园。
他会在那里吗?
放学后,林晚照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刚刚获得的【定位信标】。一股微弱的、类似指南针般的感应出现在她的意识里,指向确实是城北方向,但范围很模糊,覆盖了那片住宅区和湿地公园。
去不去?
一个声音在警告她:这太冒失了,如果他正在家里面对狂风暴雨,她的出现只会火上浇油。
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他需要帮助!哪怕只是确认他是否安全!
最终,担忧战胜了顾虑。她坐上前往城北的公交车,心情随着车辆的颠簸而七上八下。
根据定位信标的模糊指引和“临湖、安静”的线索,她来到了那个湿地公园。已是傍晚,公园里游人稀少,只有零星的散步者和跑步的人。湖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四周树木掩映,确实非常安静。
她沿着湖边的步道慢慢走着,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信标的感应在这里似乎强烈了一点点,但依旧无法精确。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自己的判断出错时,在一个延伸到湖面的、相对僻静的木质观景台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孤寂的背影。
沈倦!
他坐在观景台边缘的长椅上,背对着她,身影融在暮色里,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湖风吹散。他没有穿校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看起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林晚照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悄悄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直到她走到他身后不远处,他才仿佛有所感应,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随即那惊愕变成了复杂的慌乱,还有一种……被看穿狼狈的难堪。他的眼睛有些红肿,脸色苍白得可怕,下唇甚至有一处不明显的、结痂的破损,像是用力咬过。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他这副模样,林晚照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汹涌的心疼。她走到他身边,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和他一起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湖面。
微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气和青草的味道。远处有归鸟的鸣叫。
沉默了许久,久到天边的金色渐渐被墨蓝侵蚀,第一颗星星在遥远的天幕上怯怯地亮起。
沈倦终于开口,声音低得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
“他们给我定了方向。”他看着湖面,眼神空洞,“临床医学,本硕博连读,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所有的竞赛,所有的物理……都到此为止。”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林晚照的心。她仿佛能看到他那片浩瀚的星空,正在被强行贴上白色的封条。
“今天……吵得很厉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第一次……反抗了。”所以,才有了这处破损的唇角,才有了这通宵的僵持和此刻的“流放”。
林晚照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看着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线,一股冲动让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掌心柔软而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包裹住他冰凉而紧绷的拳头。
“沈倦,”她轻声说,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却带着星辰般的力量,“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你本身就是星辰。”
她感觉到他拳头的颤抖停了下来。
“星辰的轨迹,不应该被限定在地面划好的跑道上。”她看着他侧脸紧绷的线条,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它们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沈倦缓缓转过头,看向她。暮色四合,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从她话语和掌心的温度中汲取力量的渴望。
他没有挣脱她的手,反而,那紧握的拳头,在她温柔的包裹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然后,他翻转手掌,将她的手,牢牢地、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汗湿的黏腻,却用力得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如此明确地握住她的手。
肌肤相贴,掌心的纹路仿佛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林晚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脉搏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掌心,也撞击着她的心扉。
没有言语,但这紧密的交握,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能传递彼此的心意。她在告诉他,我在这里。他在回应,别放手。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湖面倒映着初现的星光。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像两艘在风浪中暂时靠拢的小船,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抵御着周遭的寒凉与迷雾。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沈倦握着她手的力道忽然紧了一下,他看向公园入口的方向,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低声道:“有人来了。”
林晚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朝着观景台的方向走来,步履沉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压迫感。
是沈家派来找他的人!
沈倦猛地站起身,同时将林晚照也拉了起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观景台另一侧通往密林深处的小径。
“跟我走。”他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晚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星光下,他牵着她,逃离那些追寻的身影,奔向前方未知的、黑暗的丛林。
掌心的温度灼热,前路一片迷茫。
这一次,他牵起了她的手,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