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平稳流淌,季节悄然更迭。在工藤新一那颗小小的、充满逻辑与好奇心的头脑于米花町快速汲取知识、崭露头角的同时,他的父亲,世界闻名的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做出了一个决定——带着全家前往遥远的夏威夷度假。
这个决定出于多重考量。一方面,是为了庆祝他的最新一部以十九世纪末伦敦为背景的悬疑小说,再次毫无悬念地斩获了一项颇具分量的国际文学奖项,这值得一次像样的家庭旅行作为犒赏。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是优作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新一那过于早熟和活跃的思维,正日益被米花町层出不穷的(哪怕只是邻里间的)小纠纷、小谜题,以及自己书房里那些汗牛充栋的犯罪推理文献所包围。他希望借助这次旅行,能让新一暂时离开那个充满了“案件”和逻辑谜题的环境,真正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去感受一下热带岛屿炽热的阳光、细腻的白沙、澄澈蔚蓝的大海,以及那种纯粹属于度假的、无忧无虑的慵懒氛围。
“太棒了!我们可以去夏威夷了!”当优作宣布这个消息时,工藤新一立刻兴奋地蹦跳起来,那双酷似父亲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尽管内心深处,他对海滩和阳光的兴趣,可能远远比不上对这片陌生土地上是否会发生什么离奇案件、或者隐藏着何种未解之谜的好奇。但无论如何,乘坐巨大的飞机跨越海洋、入住豪华的度假酒店、探索一个与日本截然不同的新奇环境——这些元素本身,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年仅六岁(即将七岁)的孩子感到无比兴奋和期待。
工藤有希子同样为此感到开心。这位曾经闪耀荧幕、如今虽已息影却依旧保持着明星般光彩与活力的前女演员,立刻兴致勃勃地投入到度假的准备工作中。她翻找出各种时尚杂志,精心挑选了数套适合热带风情的漂亮连衣裙、宽檐遮阳帽、设计别致的太阳镜,以及一大堆不同防晒系数的防晒霜和护肤品,将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仿佛不是去度假一周,而是要去参加一场为期一月的时装发布会。
他们预订了瓦胡岛上一家以其私密性、顶级服务和无敌海景而闻名的豪华度假村。飞机降落在檀香山,热带特有的、混合着鸡蛋花清香与海洋咸润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度假村的环境果然名不虚传——碧蓝如玉的海水轻柔地拍打着绵长的白色沙滩,高大的棕榈树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投下片片惬意的阴凉,色彩鲜艳的热带花卉点缀其间,一切都如同精心修饰过的明信片画面,完美得不真实。
初来乍到的工藤新一,确实被这异国风情深深吸引。他光着脚丫在细软温暖的沙滩上奔跑,用小铲子认真地堆砌着规模宏大的沙堡(虽然其结构很快就被他无意识地设计得带有某种防御工事般的逻辑感);他穿着小泳裤,在浅海区清澈见底的海水里欢快地扑腾,看着五彩斑斓的热带小鱼从腿边游过;他甚至尝试着学习那些皮肤黝黑的当地孩子,笨拙地抱着一个小小的冲浪板,迎接那并不算大的海浪。这几天,他玩得不亦乐乎,脸上洋溢着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纯粹的开怀笑容,这让一直观察着他的优作和有希子都感到一丝欣慰。
然而,好景不长。工藤新一那如同本能般过剩的观察力和永不停歇的推理欲,很快就在这片度假天堂里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他那双仿佛自带放大镜和分析软件的眼睛,根本无法真正“关闭”。
他会蹲在沙滩上,指着那些杂乱无章的脚印,煞有介事地对优作分析:“爸爸你看,这串脚印很深,边缘清晰,说明这个人体重不轻,而且走得很稳,可能是经常锻炼的成年人;旁边这串很浅,步子很小,还有拖沓的痕迹, probably 是个年纪很小的小朋友,或者是不太习惯在沙地上走路的人……”
他会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指着远处涌来的海浪波纹,若有所思:“海浪打到那边礁石后面的波纹变得很乱,而且颜色有点深,下面肯定不是平坦的沙地,可能有暗礁或者海草,不适合游泳……”
他甚至会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边嘬着冰镇果汁,一边目光扫过来往的游客,小声嘀咕:“那个皮肤晒成古铜色、肌肉线条很好的叔叔,走路姿势很特别,脚掌落地很实,肩膀摆动幅度固定,可能是个冲浪或者帆船运动员;那边几位女士,虽然穿着度假裙,但手上没有戴婚戒,聊天时用的词汇很专业,表情也很干练,像是结伴出来放松的女白领或者律师……”
优作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他原本希望让新一的大脑“放个假”,结果这孩子却把整个夏威夷海滩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的“犯罪现场”(虽然没有犯罪)进行观察分析。他意识到,必须找些更能消耗掉儿子那似乎无穷无尽精力和脑容量的活动才行。
这天下午,看着几艘摩托艇如同敏捷的海豚般,在度假村前的海湾里划出白色的浪迹,发出充满力量感的轰鸣声,优作心中一动。这种运动结合了速度、操控性与一定的技巧性,似乎正对新一的胃口。
“新一,”优作指着海面上飞驰而过的水上摩托,问道:“想不想学开那个?”
果然,工藤新一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这种充满速度感、需要高度操控性和即时反应的运动,瞬间击中了他的兴趣点,远比堆沙堡或者单纯游泳要有挑战性得多。
“想!”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优作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那爸爸去给你找个靠谱的、有耐心的教练。”
优作行事向来谨慎,尤其是涉及到儿子的安全。他没有轻易接受度假村活动中心推荐的那些大型的、游客众多、流程可能比较模式化的水上运动俱乐部。凭借作家特有的直觉和对人性的观察力,他更倾向于寻找一些小型的、由真正热爱并精通此项运动的人经营的、口碑良好的私人教练。他认为这样能获得更专注、更个性化的指导,安全性也更有保障。
他查阅了当地的一些旅游指南和经过筛选的线上评论,仔细比对着各家俱乐部和独立教练的信息。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份看起来十分简洁、甚至有些不起眼的简介上。
那是一家名为“Aloha Kai Adventures”(阿罗哈海洋探险)的私人水上运动指导店,位于瓦胡岛东部一个相对僻静的小海湾旁,远离游客最密集的威基基区域。简介文字非常精炼,没有过多的华丽辞藻,只强调提供“专业化、个性化”的水上运动教学,服务项目包括摩托艇、冲浪、帆船基础等。店主兼首席教练是一位名叫 Ken Shirakawa 的日裔美国人。
简介附带的照片像素不高,那位Ken教练戴着一顶遮住了部分额头和眼神的深色遮阳帽,一副反光墨镜几乎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和一抹显得颇为沉稳的嘴角。他穿着简单的速干t恤和沙滩裤,身形挺拔,姿态放松却自然流露出一种经过锻炼的协调感,整体气质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甚至带着一丝神秘的感觉。
不知为何,工藤优作对这家看似低调的店和这位看不清面容的神秘教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趣。是那种属于同类的直觉?还是作家对“故事性”人物的天然嗅觉?他说不清楚,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有希子,新一,”他收起资料,对正在品尝热带水果沙拉的妻儿说道,“我找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教练店。我们明天就去这里看看吧。”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注定将引动未来无数波澜的“咔哒”声。
太平洋上空温暖而湿润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起细浪,摇曳着椰林。它似乎正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将两条原本处于不同轨道、本不应在此时此地产生交集的命运之线,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缓缓吹向彼此,等待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的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