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带着锈迹和腐朽木屑气味的廉价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那声闷响,如同一个疲惫不堪的句号,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肮脏、充满恶意的世界。
李泽光背靠着粗糙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巷里垃圾的腐臭味和自己身上浓重的汗味、血腥味以及污泥的土腥气。汗水、血水、泥水混合着,顺着他凌乱的发梢、额角、下巴不断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污迹。廉价外套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里面的睡衣更是惨不忍睹,沾满了深色的污泥和暗红的血渍。左臂和胸口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火辣辣地疼。而右手手腕,那个被孩子撕咬过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把这个“战利品”拖回了这个勉强称之为“家”的四叠半破窝。此刻,他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怀里那个一直如同寒冰般僵硬、散发着刺骨敌意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唔!” 李泽光猝不及防,本就虚脱的手臂根本无法禁锢。孩子像一条滑不留手的冰冷泥鳅,又像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他虚弱的怀抱中挣脱!
嗖!
一道灰色的影子闪电般窜出,目标明确地冲向房间最深处、距离门口最远的那个角落!那里是光线最昏暗的地方,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墙壁和榻榻米的轮廓。
孩子背靠着冰冷、布满霉斑的墙壁,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要缩进墙角与榻榻米形成的阴影里。他摆出了一个最原始的防御姿态:双腿微微分开,膝盖弯曲,重心下沉,两只沾满污泥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微微抬起护在胸前和脸侧,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双在昏暗中幽幽发亮的翠绿色眼眸,如同两点来自寒潭深处的鬼火,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李泽光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孩童的懵懂好奇,没有劫后余生的迷茫,只有最纯粹的、如同淬了冰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随时准备用利爪和尖牙进行殊死一搏的幼狼!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同样沾满污泥的赤脚和破烂的衣服,所有的精神都高度集中,锁定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威胁——李泽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霉味、汗味、血腥味和污泥的土腥气。
李泽光看着这个浑身是刺、眼神凶狠的小兽,感受着手腕传来的剧痛和全身的狼狈,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完了…任务…时间…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意识中那鲜红的倒计时:【26:48:05… 26:48:04…】 时间快到了!他失败了?他终究没能“收养”成功?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一刻!
【——叮!——】
一个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紧接着,是那冰冷、平直却在此刻如同圣歌般动听的系统合成音:
【新手任务‘第一个孩子’完成!成功收养可抚养目标:‘未命名’!】
【任务评价:c-(手段拙劣,过程惨烈,目标敌意mAx)】
【奖励发放中……】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磅礴的能量洪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的核心(也许是心脏,也许是大脑)猛地爆发出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温润舒适的泉水中,又像是寒冬里突然被裹进了厚厚的羽绒服!
【奖励1:日语精通(中级)发放!】
信息流如同开闸的洪水,更加复杂、精准、地道的日语词汇、语法、惯用语、甚至细微的语感差异,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语言中枢!原本停留在“勉强交流”水平的日语瞬间升华,变得如同母语般自然流畅!他甚至能瞬间理解一些之前觉得晦涩的街头俚语和微妙语气!
【奖励2:基础育儿知识包发放!】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婴幼儿生理结构特点、不同年龄段的营养需求、常见疾病(发烧、腹泻、外伤)的识别与应急处理、基础急救知识(cpR、止血)、儿童心理发展阶段特征、常见行为问题应对策略、安全防护要点……这些知识如同被整理好的文件夹,分门别类,清晰无比地存储在他的记忆里。虽然只是基础,但对于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学生来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的神技!
【奖励3:一周生活费发放!】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个之前装着最后一点钱的口袋。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了一小叠比之前厚实许多、边缘整齐的纸币!救命的钱!真正的启动资金!
【奖励4:身体素质小幅强化(侧重于‘耐受力’与‘恢复力’)发放!】
这股暖流对身体的影响最为直观和神奇!原本如同被撕裂般剧痛的手腕伤口,传来一阵强烈的、深入骨髓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生命在伤口处蠕动、修复!那钻心的疼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钝痛和持续的麻痒!手臂和胸口那些火辣辣的抓痕,灼痛感也明显减轻,只剩下微微的刺痒!更神奇的是,原本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酸痛无比的四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韧性和力量感!虽然总量没有明显增加,但他感觉自己能“扛”得更多,“恢复”得更快了!这就是所谓的“抗揍”体质?!
“哈…哈哈…哈哈哈!” 李泽光感受着身体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口袋里实实在在的钱,再看向墙角那个依旧凶狠警惕的小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咧开嘴,发出一连串沙哑却畅快无比的大笑,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甚至震落了一点墙角的灰尘。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将他彻底淹没!
“活下来了!老子他妈终于活下来了!” 他用流利无比、甚至带着点东京本地腔的日语低声嘶吼着,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手腕的伤还在,但已不再是致命的威胁。系统的存在,这神奇的奖励,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这一刻,之前所有的狼狈、痛苦、绝望都值了!这系统…真香!真他妈的香!
狂喜稍稍平复,李泽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他看向墙角那个依旧如同石雕般、散发着冰冷敌意的孩子。新获得的“基础育儿知识包”开始自动运作,分析着孩子的状态:高度应激反应、创伤后遗症、极度缺乏安全感、可能伴有语言发育迟缓或选择性缄默……
他尝试着挤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和善、最无害的笑容(尽管脸上还有污泥和血痕,这个笑容可能看起来更吓人)。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蹲下身,尽量缩小自己的体型,减少压迫感。他伸出自己受伤的右手,将那个虽然不再剧痛但依旧狰狞可怖、皮肉翻卷、沾着污泥和血痂的牙印,刻意地、清晰地展示在孩子面前。他用新获得的、流利而温和的东京腔日语说道:
“喂,你看。”
“看,我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
“但是,我打你了吗?踢你了吗?”
“完全没有,对吧?”
“所以,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他的语气尽量放得轻柔、缓慢,带着安抚的意味。新学的育儿知识告诉他,展示自己的“弱势”(伤口)有时能降低对方的敌意。
墙角的孩子,翠绿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地盯着李泽光展示的伤口,又迅速扫过他的脸,试图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判断真伪和意图。李泽光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但他冰冷警惕的眼神没有丝毫软化,攥紧的拳头也没有放松分毫。那眼神仿佛在说:伤口?那是你自己活该!不是坏人?那为什么抓我回来?
李泽光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冰冷的、充满敌意的注视。他并不气馁,继续尝试沟通:
“呐,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家在哪里?有没有人在找你?”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孩子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懒得发出,只是用那双狼一样的绿眼睛死死地锁定他,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反击的机会。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李泽光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沟通是暂时没戏了。他想起了系统的要求——命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孩子身上。那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异常显眼的银白色(淡金色)乱发,倔强地竖立着。那双翠绿的眼眸,凶狠、警惕、冰冷,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像一头孤傲的幼狼。瘦小的身躯裹在破烂的成人t恤里,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和韧性。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黑泽阵。
“黑泽”是他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准备的姓氏,方便融入。“阵”(Jin),这个字,寓意着强大、阵列、力量,也隐隐契合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未来轨迹。更重要的是,其发音“Jin”,与那个未来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Gin”,有着奇妙的关联。这既是一种期望,也是一种…宿命般的预言?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这个动作让墙角的孩子瞬间绷得更紧),用一种带着点仪式感、又有些荒诞的郑重语气,对着那团阴影里的小兽宣布:
“好,决定了!”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是——黑泽阵!”
“我是黑泽光。你的…父亲!”
“父亲”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看着墙角那个被强行冠以新名字的孩子——黑泽阵。小阵(他已经在心里这么称呼了)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黑泽阵”这三个音节只是拂过耳边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他的眼神依旧冰冷,警惕,敌意丝毫未减。
然而,就在这紧绷的死寂中——
“咕噜噜噜————”
一声极其响亮、悠长、甚至带着点回音的腹鸣,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从墙角那个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声音之大,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盖过了李泽光自己的呼吸声!
这声音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戳破了小阵那冰冷凶狠的外壳,暴露出一丝属于孩童最本能的生理需求——饥饿。
李泽光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自己同样沾满污泥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啊!对了!饭!你饿坏了吧?”
“等着!我这就去买吃的!”
任务完成的狂喜、新获得的知识和金钱、以及小阵这声石破天惊的肚子叫,瞬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疼痛和紧张。李泽光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看也没看依旧在墙角用冰冷眼神“追杀”他的小阵,迫不及待地转身,一把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我马上回来!”他丢下一句话,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又充满希望的雀跃,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公寓,冲下了嘎吱作响的破旧楼梯,融入了外面那个虽然依旧冰冷、但此刻在他眼中已充满生机的世界。
“砰!” 门被带上了。
狭小、昏暗、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的四叠半房间里,只剩下墙角那个小小的身影。
黑泽阵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李泽光的离开而放松。他依旧维持着防御姿态,翠绿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在确认那个“危险源”是否真的离开。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像一只警惕的猫科动物,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肌肉。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污泥、冻得有些发紫的赤脚,又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的肚子。那声不受控制的腹鸣让他翠绿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懊恼和…窘迫?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陌生的、散发着霉味和陌生气息(李泽光的气味)的狭小空间。破旧的榻榻米,摇摇欲坠的矮桌,散发着怪味的被褥堆,剥落的墙皮,糊着破纸的小窗……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地板上,李泽光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那是从他手腕伤口滴落的。
小阵盯着那滩血迹,翠绿的眼眸深处,冰冷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波动。他伸出舌头,极其快速地舔了一下自己同样沾着污泥和…一丝铁锈味(李泽光的血?)的嘴唇。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城市的遥远噪音。他像一尊小小的、沉默的、被遗弃在阴影里的石像,警惕地守护着自己最后的领地,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是食物,或许是新的“战斗”。那双翠绿的眼睛,在昏暗中幽幽发亮,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