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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武泽睿带来的惊天秘闻,如同一块冰冷沉重的巨石压在武泽苍心头,尚未等他细细思量如何利用这足以颠覆乾坤的秘密,另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则为这原本就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局势,蒙上了一层更加幽深难测、关乎天道命数的神秘面纱。

时值深冬,北地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刚过申时,天色便已彻底沉黯下来。寒风呼啸着卷过安定县空旷的街道,将零星灯火吹得明灭不定。就在这片肃杀严寒之中,一位道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武泽苍的节度使府邸之外。

他年约四五十岁,或许更年长些,面容清癯古拙,肤色莹润,不见多少风霜之色,三缕长须垂落胸前,随风轻拂。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却依旧整洁的青色道袍,脚下是寻常的十方鞋,不沾半点泥泞。手中持着一柄麈尾拂尘,银丝雪亮。整个人站在那里,气息平和冲淡,与周遭的严寒和隐隐的兵戈肃杀之气格格不入,仿佛自成一界,颇有几分餐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

他并未通过官府的招贤馆,也未曾递上任何名帖,只是对守门的亲卫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清晰地言道:“贫道玄尘子,云游至此,特来求见身负天命之人,还请通传。”

守门的亲卫皆是林惊羽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眼力不凡。见这道士气度超然,言语间更提及“天命”,不敢如同对待寻常访客般驱离,为首的小旗官客气地请玄尘子稍候,自己立刻入内禀报。

彼时,武泽苍正在书房内对着烛火凝神,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武泽睿所带来的“弑父”秘闻可能引发的各种连锁反应,以及如何利用这柄双刃剑,正是心烦意乱、思绪纷杂之际。听闻侍卫禀报,言门外有一自称玄尘子的道士求见“身负天命之人”,他本能地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耐与警惕。乱世之中,僧道之流往往与谶纬、迷信乃至阴谋纠缠不清。

“告诉他,本王今日政务繁忙,不便见客。”武泽苍挥了挥手,准备回绝。

那侍卫却并未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王爷,那道士…气度很是不同,不像是寻常江湖术士。而且,他…他说…”

“说什么?”武泽苍抬眼。

“他说…‘紫薇晦暗,帝星摇落,然京城无丧,此中必有篡逆’。”侍卫压低声音,复述着玄尘子的话。

轰!

此言如同惊雷,再次在武泽苍脑海中炸响!他猛地站起身,瞳孔微缩!紫薇帝星?摇落?京城无丧?篡逆?这寥寥数语,竟与他刚刚从武泽睿那里听闻的、尚未对外透露分毫的绝密信息,隐隐呼应,甚至点出了“篡逆”的核心!

这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二皇子派来的试探?还是…真有能窥探天机之人?

一瞬间,武泽苍心念电转。无论是哪种可能,此人都非同小可,必须一见!

“请他进来!直接带到西花厅!”武泽苍沉声下令,同时整理了一下衣袍,努力让自己的心绪恢复平静。

西花厅内,炭火温暖,几盏琉璃灯将室内照得通明。武泽苍端坐主位,林惊羽如同沉默的影子,侍立在他身后侧方,气息内敛,却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戒。

玄尘子在小福子的引领下,步履从容地步入花厅。他对厅内略显凝重的气氛恍若未觉,目光清澈平和,先是扫过武泽苍,眼中似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与了然闪过,随即打了个稽首,声音清越:“贫道玄尘子,见过安定王殿下。王爷福缘深厚,气运缠身,果然名不虚传。”

武泽苍仔细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道士,只觉得他气息渊深,目光澄澈仿佛能洞彻人心虚妄,与那些靠着故弄玄虚混饭吃的江湖术士确有云泥之别。他压下心中的波澜,不动声色地问道:“玄尘道长从何而来?见本王,有何指教?”

玄尘子微微一笑,拂尘轻摆:“贫道乃山野之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随心而行。近日于昆仑山巅结庐清修,夜观天象,见紫薇帝星光芒晦暗不明,摇摇欲坠,隐有陨落之象,此乃人间帝王龙驭上宾、驾崩归天之兆也。”

他话语平和,仿佛在叙述一件寻常之事,但内容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武泽苍的心上。

武泽苍脸上肌肉微微绷紧,强行维持着镇定,追问道:“哦?道长此言天机,可是指向京城天子?”

玄尘子颔首,目光似乎能穿透屋顶,望向南方无尽的夜空:“然也。星象所指,确为京城方向。然则,奇怪之处在于,帝星虽暗,其光未彻底熄灭,星光摇曳,似被阴霾强行维系,未能即刻陨落,归于星海。而观之人间,京城方向亦无国丧之讯传出,朝廷运转如常,此乃极大之反常。依贫道浅见,此中必有蹊跷,恐涉宫闱秘辛,乃至…篡逆囚父、秘不发丧之事。”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再次印证了武泽睿的控诉。

武泽苍的目光彻底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隐隐散发出来:“道长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将这等关乎天下安危的‘天机’,特意告知本王?”他心中疑虑更深,这道士不仅知道帝星异常,甚至能推断出“囚父”、“秘不发丧”这等具体操作,绝非寻常观星士所能及。

玄尘子面对武泽苍的威势,神色不变,坦然道:“王爷不必疑虑。贫道乃方外炼气之士,本不应理会这红尘俗世之纷争。然,天道有常,运行有轨,亦怜惜天下众生。贫道观王爷之气…”他再次仔细端详武泽苍,眼中异彩更甚,“…隐有紫气东来之象,煌煌然有王者之姿。然细细辨之,此紫气并非此方天地原本赋予之天命,更像是…得人道气运所钟,万民愿力汇聚加持而成!更奇的是,王爷命格之中,缠绕着一丝贫道前所未见的‘异数’,此异数福缘之深厚,竟能搅动周遭因果气运,使其偏离原有轨迹…当真玄妙无比!”

他这番话,听得武泽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非原本天命”、“人道气运所钟”、“异数”、“偏离轨迹”…这些词语,仿佛一把把钥匙,隐约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他并非此世之人!他的到来,他所推行的一切,不正是在改变原有的历史轨迹,汇聚民心,从而凝聚成所谓的人道气运吗?

玄尘子似乎没有在意武泽苍内心的震动,继续道:“王爷或可在这礼崩乐坏、龙蛇起陆的乱世之中,凭借此独特之气运,另开一番新天,再造乾坤。此亦为贫道前来拜见之缘由之一。”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变得有些凝重:“再者,贫道此番入世,亦有所求。王爷可知,这王朝之兴衰更替,天下之气运流转,与这方天地本身的灵脉息息相关,并非孤立之事?”

武泽苍心中一动,结合前世的认知,试探着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指风水龙脉,地气走向?”他想起那些关于皇陵选址、定都堪舆的传说。

玄尘子却轻轻摇头,拂尘指向脚下大地,又指向无尽虚空:“非仅世俗所言风水那般浅显。贫道所指,乃是流转于天地山川、乃至星辰宇宙之间的‘灵气’脉络。此灵脉,乃天地生机、法则显化之通道。王朝鼎盛,政通人和,则人道气运昌隆,此气运能与天地灵脉交感,滋养乃至疏通灵脉,使风调雨顺,万物勃发。反之,王朝腐朽,吏治败坏,天下大乱,则生灵涂炭,怨气死气丛生,此等污浊之气,便会反过来污浊、阻塞灵脉,乃至引动地脉失衡,天灾频发,形成恶性循环。”

他看向武泽苍,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丝忧色:“如今天下大乱已非一载,烽火遍地,尸骸盈野,百姓流离,怨气冲霄。天地灵脉淤塞晦暗已深,贫道能感知到,多处地脉节点已然滞涩。长此以往,恐非仅人间兵灾浩劫,更可能因灵脉长期失衡,引动一些…沉睡于大地深处的古老‘不祥’,或是…招来某些游离于域外、觊觎此方世界的‘邪秽之物’。彼时,将是席卷人间与灵脉的双重劫难!”

武泽苍听得心潮澎湃,仿佛一扇通往世界真实面貌的大门,正在他眼前缓缓开启。这个世界,果然不仅仅是他所见的这个古代乱世!它背后隐藏着灵气、气运、灵脉,甚至可能存在着修仙者、古老禁忌和域外邪魔?这与他之前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颠覆,但联想到林惊羽那远超常人的武道修为,近乎内力外放的手段;想到鲁师傅等人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凭借他的指点真的弄出了震天雷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再想到自己这离奇的穿越…似乎这一切,又并非完全不可能。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和能量层次,或许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和…高维?

“道长的意思是,这世间,真有吞吐灵气、修仙炼道之士?有那御剑飞行、移山倒海之能?”武泽苍忍不住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如果存在个体伟力能凌驾于集体力量之上的修仙者,那他争霸天下的策略可能都需要调整。

玄尘子淡然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缥缈:“仙道渺渺,长生久视,非凡俗可见,更非等闲可成。然,炼气养生,导引服饵,追求个体超脱、探寻天地至理之士,自古有之,隐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至于御剑飞行、移山倒海…或许上古之时,灵气充沛,有大神通者可行。今世灵气衰微,早已不复远古盛况,现存修士大多隐世不出,一心追求自身超脱,罕有直接干涉凡尘王朝更替者。毕竟,因果纠缠,于修行有碍。但灵气与王朝气运之关联,天地灵脉与人间兴衰之互动,确然存在,乃天道法则之一部。”

武泽苍沉吟良久,玄尘子的话语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但他抓住了核心:目前阶段,强大的个体修仙者直接下场干预的可能性不大,但天地灵脉与人道气运的关联是真实的,而且灵脉问题可能导致更恐怖的灾难。

他抬起头,目光恢复清明,郑重对玄尘子道:“若真如道长所言,天地灵脉关乎众生福祉,他日若武某真有能力执掌乾坤,定当尽力重整山河,疏通灵脉,使人道昌盛与天地和谐并存。只是眼下,乱局未平,百废待兴,强敌环伺,内部亦有毒瘤暗藏,武某尚在生死线上挣扎,恐有心无力…”

玄尘子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拂尘轻扬:“王爷有此心,便是天下之幸,灵脉之幸。贫道并非要王爷立刻去做那疏通灵脉的浩大工程,此非一日之功,亦需待天时地利人和。今日之言,姑且听之,存于心中即可。贫道愿在王爷麾下暂居一客卿之位,平日或可为王爷观测天象,辨析气运流转,参详吉凶;或许…在某些非常之时,亦可为王爷防范一些,非人力所能及的‘非常之祸’。”

他说到最后,意有所指地再次看了一眼京城方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被阴谋和血腥笼罩的皇城深处,可能潜藏着的、因王朝崩坏和灵脉淤塞而滋生或吸引来的“不祥”。

武泽苍立刻明白了玄尘子的意思。这是玄尘子的投效之意,他所求的,是一个未来能够疏通灵脉、稳定天下的“承诺”,而他所付出的,则是他观测天机、辨析气运的能力,以及可能存在的、对抗超自然威胁的力量。无论其最终目的是为了那宏大的“疏通灵脉”的夙愿,还是真的看好自己这“异数”的潜力,这样一位似乎知晓世界深层规则、拥有非凡手段的人物加入,对于正处在内外交困、面临惊天秘密的武泽苍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更是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超越凡俗理解的危机的宝贵保障。

“道长愿留下相助,乃武某之幸,和州之幸!”武泽苍当即起身,郑重还礼,“即日起,道长便是我府中首席客卿,见官不拜,随意行走,一应所需,皆按最高规格供给!”

玄尘子的到来和他所揭示的“世界真相”,像是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补全了武泽苍对此方世界认知缺失的、最为神秘和深邃的一角。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未来的征途,恐怕远不止于凡间的皇权争霸、王朝鼎革那么简单。在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条关乎天地灵气、万物生灭的、更加幽深而伟大的脉络,等待着他去探索,去守护,去重新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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