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静得可怕，连空调的嘶嘶声都消失了。
所有店员都像被施了石化术，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那个前台小姐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点声音，引来灭顶之灾。
“啪！啪！啪！”
几声掌声突兀响起。
王海终究是商场老手，忽悠人这块很有心得，脸皮足够厚，短暂的死寂被王海一声声夸张的击掌打破。
“高！实在是高啊！林先生！”
王海脸上堆砌起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仿佛林昊不是来砸场，而是给他送来了天大的惊喜。
“开眼了！今儿是真开眼了！”
他双手抱拳，对着林昊虚虚一拱，动作圆融流畅，带着点江湖气。
“林先生！高人！绝对是高人！我王海服了！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年纪轻轻却慧眼如炬，这些小瑕疵，搁在平时，一般行内部品鉴都未必能瞧出来！”
紧接着，他话锋陡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郑重，手指却精准地点向瓶身标签那细微的偏移处。
“不过，您指出的这些‘问题’，搁在普通飞天身上，那绝对是硬伤！可在咱们这‘特供圈’里，它偏偏却是故意为之！您知道为什么吗？”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才神秘兮兮地吐出四个字。
“内部标准！”
“内部标准？”
林昊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声音平淡无波。
王海有似推心置腹，带着点分享“行业秘密”的神秘感。
“您有所不知，这‘特供渠道’啊，讲究的就是个‘特’字！跟市面流通版，从根子上就不一样！”
他拿起那瓶酒，手指在瓶身标签上那点套色偏移处摩挲着，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
“您看这点偏移…啧！这可不是瑕疵！这是‘品鉴专供’批次特有的防伪记号！故意印偏那么一丝丝，行家才懂的门道！防那些高仿货的！”
他说得很有激情，也很神往，眼神却死死锁住林昊的表情，试图捕捉一丝动摇。
“再说这热缩膜。”
王海的手指又滑向瓶口，脸上带着“你懂的”笑容。
“特供酒讲究的是‘原汁原味’，运输仓储条件苛刻，有时候温度湿度一变，膜自然收缩起皱，看着是像二次封装，其实恰恰证明它是原封未动的‘原生态’！这叫‘岁月痕迹’，懂行的才认这个！”
他越说越顺溜，似乎对知道的行业秘密不吐不快。
“至于批次号内外不一致？”
王海嘿嘿一笑，胖手一挥，带着点“这都不是事儿”的豪气。
“那更是为了保护源头渠道！外面印个虚的，里面藏着实的！双保险！林先生您想啊，能拿到特供的都是什么人？这安全保密是第一位的！至于酒液透光和飘带针脚嘛…”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不变，眼神中似乎有些警惕之意，声音更是压得很低，带着点“掏心窝子”的意味。
“…那是‘特供’批次的小个性！您想想，流水线下来的能跟小灶精心调制的比吗？有点独特风味，正常！”
他双手将那瓶假酒再次捧到林昊面前，脸上是混合着“敬佩”和“你占了大便宜”的复杂表情。
“林先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酒，它就不是给一般人喝的！它喝的是个身份！是个稀缺！您今天能碰上，那是缘分！我王海真心实意想交您这个朋友！这价格，就按普通飞天的价给您！怎么样？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林昊的眼神如同深潭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王海这番舌灿莲花的诡辩，在他耳中无异于蚊蝇聒噪。
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再给那瓶“特供”酒。
“王经理，最后一遍。飞天茅台，一百瓶。现在。”
林昊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王海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还是想作最后争取一下。
“林先生，您这是何必呢？那普通飞天满大街都是，哪比得上这特供的珍稀…”
林昊不再废话。他动作利落地掏出那台老旧的VERtU手机，拇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调出了拨号界面。
三个数字“1-1-0”清晰地显示在暗淡的屏幕上。
他没有按下去，只是将屏幕转向王海，拇指悬停在绿色的通话键上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酒。真飞天。现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秤盘上，带着千钧的重量。
“或者，我帮你通知工商和公安，请他们来鉴定一下你这‘品鉴专供’的‘高级防伪’和‘岁月痕迹’值不值三十五万？”
“林先生！”
王海脸上的热络笑容稍稍收敛，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被冒犯的冷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但他非但没退，反而上前小半步，脸上转瞬又堆起十二万分的“理解”和“包容”，语气带着点长辈劝小辈的无奈。
“您看您！年轻人，性子就是急！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品鉴之道，各有所好，强求不得。”
他摆摆手，像是挥开什么烦恼，笑容重新变得圆融豁达。
“既然林先生更偏好‘标准飞天’的稳定品质，那自当以客为尊。您付过钱要的货，王某自然备好。”
他左手极其自然地垂在身侧，食指和中指并拢，不着痕迹地朝后面柜台方向勾了勾。
一个机灵的店员立刻无声地小跑过来。
王海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温和地对店员说。
“小张，去库房b区，把今天新到的那批带防伪芯片的标准飞天，整箱的，清点一百瓶出来，请林先生过目。手脚麻利点，别让贵客久等。”
他又看了眼另一位店员。
“小陈，林先生对特供兴趣不足，那就抓紧时间收起来吧！省得误会。”
林昊缓缓收回悬在拨号键上的拇指，屏幕熄灭。
很快，一箱箱茅台搬了过来。
“经理，b区新批次带芯片飞天，整箱十七箱，一百零二瓶，出了这批货库房现货仅剩下三箱。”
王海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转向林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热忱。
“林先生，您看，好酒都在这儿了，一百零二瓶。多出这两瓶，算是王某一点心意，感谢您今日光临指教。您付的一百瓶货款，这两瓶算是添头，分文不取。这‘特殊渠道’的品鉴，咱们改日有缘再叙。”
姿态放得低，诚意显得足，对那“特供”的独特价值依旧念念不忘，却绝口不提任何“瑕疵”，也巧妙地用“现货不足”解释了数量问题，并将添头作为人情送出。
林昊神识扫过，酒液清澈，标签规整，飘带细密——是真货。
他点了下头，一百零二瓶，足够鼎爷“闻”一阵了。
“装车。”
两个字，干脆。
“好嘞。”
王海笑容可掬，对领班使了个眼色。领班会意，立刻指挥店员抬箱子。
王海亲自侧过身，微微弯腰，姿态谦和地引路，仿佛送别多年老友。
“吱呀——”
就在这时，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门轴发出轻响，两道身影走了进来，打头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