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后有机会,便去看看。”
这一句“好”,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夏月姝心中一暖。
她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冰冷疏离,而是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温柔。
炭火噼啪,酒香氤氲,两人相对而坐,虽未多言,却已有了无需言说的默契。
夜渐深,烤肉早已吃完,酒坛也见了底。
夏月姝起身收拾碗筷,宋鹤安也随之站起,目光落在她被炭火映得微红的脸颊上,声音温柔: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廊下的宫灯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夏月姝能感受到身边男人沉稳的气息,心中泛起一丝甜意,脚步也慢了下来。
到了夏月姝的院门外,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鹤安:
“王爷早些歇息,今日辛苦了。”
“你也是。”
宋鹤安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院中寒凉,夜里记得添衣。”
夏月姝点点头,脸颊愈发滚烫,连忙转身推门而入。
待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靠在门板上,抬手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门外的宋鹤安,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伫立了许久,才缓缓转身离去,眼底的冷寂,早已被温柔取代。
摄政王府的夜色,似乎因为这一夜的温酒烤肉,变得格外温柔。
而两颗原本疏离的心,也在这烟火气与酒香中,渐渐靠近,生出了名为情愫的嫩芽。
·······
又等了两日,京中的血腥气似乎被冬日微薄的阳光冲淡。
一切尘埃落定,表面恢复了秩序井然,内里却仍是暗流涌动。
辰王被严密“送”回了番地,等同于圈禁,无诏永世不得回京。
邱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昔日门庭若市,今日只余血溅刑场的凄厉与通往苦寒之地的哀嚎。
牵连其中的官员被肃清一空,皇帝用铁腕向所有人宣告了权力的更迭不容置疑。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帝王的雷霆手段。
在这片诡异的平静中,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摄政王府书房内。
夏月姝端坐于窗边,指尖轻轻划过温热的茶杯边缘,神情淡漠地听着碧落的汇报。
“小姐,何耀华总算是得了一份差事,在工部营缮司挂了个主事的闲职,品级低微,无甚油水。
罗氏极为不满,在家中闹了几场,但眼下京城局势如此,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暂且忍耐。”
碧落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她略微停顿,压低了些声音:
“我们的人盯着,发现何耀华下朝后,常绕道去西街柳巷深处的一处小宅。
他将外头那个唱曲儿的女子,养在了那里。罗氏那边,似乎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夏月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尽是讽刺。
所谓的真情,在得不到预期的回报和现实的磋磨下,果然如此不堪一击。
罗氏当初不惜设计陷害夏家,用一场“假死”换来的“长相厮守”,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她有所察觉,那就帮她一把,让她‘意外’发现吧。”
夏月姝放下茶杯,声音清冷。
“时机正好,也该让那位眼高于顶的贺佳铭公子,尝尝苦头了。”
贺佳铭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么轻易,就和何明珠滚到了一起。
就是不知道这明夏国公主,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善茬,会不会一点火星,就足以燎原。
那明夏国公主,哪里是好惹的!
下午,夏月姝便带着碧落和两名可靠的护卫,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来到了西街。
这里远离主干道的喧嚣,巷弄幽深,多是些小巧别致的院落,是京中不少富贵人家金屋藏娇之所。
她们在巷口一家茶楼的雅间坐下,窗口正对着那一片宅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看到何耀华穿着那身微末的官袍,步履匆匆地出现在巷口。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便迅速闪身进了其中一扇黑漆木门。
门开合的瞬间,隐约可见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裙、身段婀娜的女子身影一闪而过。
雅间里茶香袅袅,夏月姝的眼神却比窗外的寒风更冷。
“罗氏那边,消息送到了吗?”她轻声问。
碧落点头:
“按照小姐的吩咐,用了最不会引人怀疑的方式,通过菜市口一个多嘴的婆子,‘无意’中透露给了罗氏身边的丫鬟。
刚得的信儿,罗氏已经乘着一顶小轿,怒气冲冲地往这边来了。”
夏月姝微微颔首,不再言语,目光投向窗外,如同一个冷静的看客,等待着好戏开场。
没过多久,一顶藏青色的轿子果然疾步而来,在西街口停下。
罗氏由丫鬟搀扶着下了轿,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纹袄裙。
本是显得富贵的颜色,此刻却衬得她脸色铁青,眉眼间凝聚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她身边的婆子显然是得了确切消息,引着她直奔那处黑漆木门而去。
“砰!砰!砰!”婆子用力拍打着门环,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等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开门的正是方才那水红衣裙的女子,此刻她外面随意罩了件桃花粉的薄棉长袄。
云鬓微松,一支金簪斜斜插着,几缕青丝垂落颈侧。
脸上的胭脂水粉有些糊了,唇上的口脂也淡了不少,明显是匆忙整理过的模样。
她柳眉倒竖,语气极其不耐:
“干什么?你们谁呀?找谁呢!”
这副姿态,这副光景,如同冷水滴入了滚油,瞬间引爆了罗氏积压的怒火。
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贱人!”
罗氏厉喝一声,猛地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女子狠狠推开。
不顾一切地撞开门,径直冲向院内,目光猩红地搜寻着那个负心汉的身影。
那女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惊又怒,赶紧追了上来,尖声道:
“欸……你这疯婆子干什么!这是我家,你擅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报官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