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月下独白后,花月影能明显感觉到,东方不败对她这株\"特别的\"彼岸花,投注的关注与日俱增。那根扎进花瓣的绣花针,好像变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他依旧会时常来到崖边,有时沉默伫立,有时则会对着她低语几句,内容从对武功的感悟,到对教中事务的厌烦,甚至偶尔会提及某件新得绸缎的色泽,或是某样首饰的做工。
这些琐碎的倾诉,让花月影得以拼凑出一个更为立体的东方不败——他并非时刻都处于疯狂与偏执中,也有着寻常人的喜怒,只是这些情绪都被扭曲、放大,困在那具不男不女的身躯与至高无上的权位之中。
这一日,天色方晓,晨雾未散。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崖上传来,并非东方不败那飘忽难测的步履。花月影灵识微动,只见两名日月神教的低级教徒,手持工具,小心翼翼地沿着险峻的栈道下到乱葬岗,径直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一个造型古朴、材质非金非玉的黑色花盆,盆身刻着繁复的云纹,隐隐有能量流转,显然不是凡物。
\"快些,教主有令,要将这株花完好无损地移入绣房。\"为首的教徒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敬畏。
另一人连连点头,动作极其轻柔地开始挖掘花月影根部的土壤,生怕伤及分毫。
花月影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东方不败的命令。他要将她移入他的绣房——那个传说中极其私密、奢华,也是他最终殒命的地方。
她并未抵抗,反而配合地收敛起周身逸散的妖力与血煞之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株稍微特别些的普通植物。此刻反抗或显露异样,绝非明智之举。
挖掘过程很快完成,她的根系被小心地连同原土一起取出,安置在那个黑色的花盆中。在落入花盆的瞬间,花月影能感觉到盆身传来的阵阵温润凉意,竟能自发汇聚周围的阴属性能量,滋养她的本源。这显然是一件有助于灵植生长的宝物。
两名教徒一前一后,捧着花盆,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战战兢兢地沿着栈道向上攀登。花月影的\"视野\"随之升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黑木崖的全貌——陡峭如刀削的崖壁,隐藏在岩缝中的机关暗哨,以及那依仗山势、气势恢宏却又透着森然魔气的连绵建筑。
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关卡,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位于崖顶深处、环境清幽的独立院落前。院门紧闭,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与神教整体的粗犷风格格格不入。
为首的教徒在门前停下,不敢擅入,只是恭敬地高声道:\"启禀教主,您要的花,已带到。\"
院内静默片刻,随后,一个柔媚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院门无声地滑开。两名教徒低着头,目不斜视,捧着花盆快步走入,将其轻轻放置在院中指定位置后,便如蒙大赦般迅速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带上了门。
直到此时,花月影才得以\"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绣房。
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座精致华美的殿宇。地上铺着厚厚的、绣满繁花的波斯地毯,四壁悬挂着轻柔的纱幔,颜色多以粉紫、玫红为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的熏香,与她之前在崖下闻到的血腥气截然不同。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无比的绣架,上面绷着一幅尚未完成的巨幅刺绣,看图案,似乎是百鸟朝凤,针法繁复,色彩绚烂,已可见其匠心独运。四周的紫檀木架上,陈列着无数绫罗绸缎、金银丝线,以及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而在房间最深处,靠窗的位置,设有一张梳妆台。台上摆满了各色胭脂水粉、眉笔唇脂,一面巨大的、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立在那里。
东方不败就站在梳妆台前,背对着她。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大红衣袍,但款式似乎更为精致贴身。他正对镜自照,手中拿着一支眉笔,极其专注地描画着自己的眉毛,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重复了千百遍。
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铜镜的反射,静静地\"看\"着刚刚被安置在房间一角的、盛开着血色花朵的黑色花盆。
花月影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占有,有一丝如愿以偿的满足,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将唯一\"知音\"禁锢于身边的偏执。
良久,他放下眉笔,缓缓转过身来。
今日的他,似乎特意装扮过。脸上敷了薄粉,唇上点了朱红,眉毛画得细长弯弯,配上那本就俊美阴柔的容貌,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竟真有一种倾国倾城的妖异之美。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如同寒潭,藏着无尽的危险。
他踱步来到花盆前,微微俯身,远远地瞅着花瓣上那根属于自己的绣花针,还有那株在黑色花盆映衬下,愈发显得凄艳夺目的彼岸花。
\"从今往后,你便在此处陪着本座。\"他伸出指尖,并未触碰花瓣,就那么轻飘飘地悬在那根绣花针上方,感受着里面奇妙的能量在流转,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处,可比那污秽之地,适合你得多。\"
他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那混合着脂粉香与强大内息的独特味道,几乎将花月影完全笼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汹涌澎湃、却又诡异扭曲的葵花真气,以及那深藏于真气之下,如同冰层暗流般涌动的不安与孤寂。
移根绣房,是禁锢,却也是契机。
她终于得以真正踏入他的世界,这个由丝绸、刺绣、脂粉与无边权力构筑起来的,华丽而脆弱的牢笼。
而她的任务,也将在这一针一线、一颦一笑的近距离观察与无声交流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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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