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在凝固的空气中点燃了火药。邀月宫主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危险,冰冷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将断肠崖顶的每一寸空间都冻结。
“好!好一个孽障!”邀月怒极,声音却反而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平静,“既然你自寻死路,本宫便成全你!”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森白寒气——正是移花宫至高武学,明玉功催发到极致的表现!
怜星宫主脸色煞白,急声道:“姐姐!无缺他只是一时糊涂……”
“闭嘴!”邀月厉声打断她,目光死死锁住花无缺,“今日,我便要亲手清理门户,连同这惑人心智的妖物,一并铲除!”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欺近,萦绕着森白寒气的手掌,带着冻结一切的威势,直取花无缺天灵盖!这一掌若是拍实,莫说是人,便是精钢也要化为齑粉!
花无缺瞳孔紧缩,他能感受到这一掌蕴含的毁灭力量,远非之前那道指风可比!他若闪避,怀中的花月影必被掌风波及,顷刻间便会灵体崩散!他若不避,便是十死无生!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出抉择——硬接!
他猛地将怀中琵琶往身后一藏,左臂护住,右掌凝聚起全身功力,移花接玉掌法运转到极致,迎向邀月那恐怖的一掌!
“不可!”小鱼儿惊骇大叫!他看得出花无缺这是要以命相护!
“无缺——!”隐匿在树丛中的花月影,更是魂飞魄散,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轰——!!!!”
双掌交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炸开,崖顶飞沙走石,地面龟裂!
花无缺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阴寒与磅礴巨力的恐怖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入自己体内!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怀中的琵琶也几乎脱手!
而他拼尽全力的抵挡,也仅仅只是让邀月的掌势微微一顿!
邀月眼中杀机更盛,身形如影随形,第二掌已紧随而至,目标赫然是被花无缺护在身后、暴露出来的琵琶!
“姐姐!住手!”怜星失声惊呼,想要阻拦,却已不及!
眼看那毁灭的一掌就要落在琵琶之上,花无缺目眦欲裂,却已无力回天!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从侧面撞入了战圈!
是小鱼儿!
他没有去硬接邀月的掌力,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他只是用自己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挡在了琵琶之前,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倒飞出去的花无缺往旁边猛地一推!
“砰!”
邀月那含怒而发的、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小鱼儿的后心!
“噗——!”
小鱼儿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一丝解脱。他看着被自己推开、满脸难以置信的花无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涌出更多的鲜血,随即眼神迅速黯淡,软软地向前倒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花无缺呆呆地看着小鱼儿在自己面前倒下,看着他后背那触目惊心的、被明玉功寒气冻结又震碎的血肉,大脑一片空白。
兄弟……为他挡了一掌?
这个认知,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开了他脑海中所有被移花宫灌输的、关于“宿命”、“仇敌”的坚冰!
那些被刻意遗忘、被强行扭曲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意识——姑姑们提起小鱼儿时那冰冷的杀意,对他身世来历的讳莫如深,以及……眼前这少年,这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在生死关头,用身体为他,为他所爱之人,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饱含着无尽痛苦、悔恨与醒悟的嘶吼,从花无缺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丢开手中的琵琶,如同疯魔般扑到小鱼儿身边,将他那迅速冰冷、气息奄奄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颤抖着,看着小鱼儿苍白如纸的脸,泪水混合着鲜血,滚滚而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不是敌人吗?!”
小鱼儿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花无缺痛苦扭曲的脸,嘴角竟然费力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迹的弧度,气若游丝,却清晰地说道:“笨……笨蛋……哪有什么……敌人……你是我……哥哥啊……”
“哥哥”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重锤,彻底砸碎了花无缺心中所有的枷锁!
是啊!他们是兄弟!是这世上最亲的血脉!移花宫二十年的教导,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让他们自相残杀的骗局!
“弟弟……弟弟!”花无缺紧紧抱住小鱼儿,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悲恸。
邀月宫主看着眼前这兄弟相认、生死相依的一幕,那冰冷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破的震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她苦心经营二十年,只为看到这对兄弟在痛苦中互相残杀,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们……你们……”她指着相拥的兄弟二人,气得浑身发抖,周身的寒气失控般四溢。
而此刻,花无缺猛地抬起头,看向邀月的眼神,再无半分敬畏与犹豫,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与决绝的疏离。
“邀月宫主!”他直呼其名,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从今日起,我花无缺与移花宫,恩断义绝!过往种种,皆如云烟!他日若再相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鱼儿惨白的脸,和地上那灵光微弱、因他情绪剧烈波动而同样哀鸣的琵琶,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便是陌路仇敌!”
说罢,他不再看邀月那扭曲的脸色,一把抱起气息微弱的小鱼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琵琶,紧紧搂在怀中,转身,一步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走下了断肠崖。
崖顶,只剩下邀月愤怒的喘息和怜星无措的叹息。
山风依旧呼啸,却吹不散那弥漫的血腥与决裂的悲凉。
尘埃,终于落定。
以小鱼儿的重伤,换来了花无缺的彻底醒悟,与移花宫的彻底决裂。
旧的宿命已被打破,而新的未来,等待着他们去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