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昌丰村,粉条坊的烟囱终于冒出了第一缕青烟。
青砖瓦房的厂房里,磨粉的石磨“吱呀”转着,汉子们穿着浆洗干净的粗布褂子,按吴怀的规矩把头发包好,手脚麻利地搬运着淀粉,开工的热闹气,顺着村头的风,飘满了整个村子。
而麦家的西厢房里,云芽正坐在桌前写信。
信纸是从县城买来的普通信纸,笔尖蘸着磨得细腻的墨,她先写家里的事:“哥,粉条坊开了工,青山叔管着工,二舅送的鸭绒我和娘已经缝了半件袄,阿福天天盼着冬天穿。爹、娘身子好,我最近采的柴胡卖了好价钱……”
.......................
马蹄奔驰,边塞风沙席卷,吹进帐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远方家人对亲人的思念。
麦小冬捏着那封封皮沾了点沙粒的信时,刚从校场下来,甲胄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信是云芽写的,字迹比上次工整些,末尾却洇了块墨,显是写得急了。
他就着帐外透进来的天光拆信,先见着家常话:“家中一切甚好,不知阿兄近来如何?娘叮嘱你保重身体,家中人都甚为思念阿兄。”
跟着便是关怀,“边塞风大,虽以春天,但也别忘记添衣,娘说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榕溪受凉咳嗽,娘夜里总念叨,怕你冻着肺。”字里行间满是惦念,麦小冬指尖轻轻蹭过“娘总念叨”那几个字,喉间微涩。
可往下读,他眉头渐渐皱起,因为云芽在信中写明军营里有细作,希望他能够通过这件事抓住机会在军中立功,不管是升官还是出人头地都是好的。
麦小冬对此表示怀疑,小妹与此地边塞相虽无千里,但也遥远,怎么会知道军中情况,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他还是依照信中所写打开另外一封信件。
信件前面依旧写了几句家中人思念的话,而后便开始了对细作信息来源的讲述
“哥,你在军营要多当心,我竟无意间撞着点线索。
前年爹在山中抓细作得赏银,当天爹将那人从山中带出,时间已晚,便在咱家歇过一晚
我当时怕他死了,半夜起来喂水,听见他嘟囔梦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懂,当时不解其意,没有在意,但因发音奇特,却将那话记在脑海中。
今年村中建粉条坊,谢东家派来管粉条坊的吴管事与咱家渐渐熟悉,闲聊时说他以前朝廷没打仗,他跑商队去过慎国,懂得一些慎国的语言,前段时间闲聊的时候,讲起慎国,才想明白那细作说的话竟是‘军营有内应’的意思!”
信里写得恳切,末尾还加了句粗重的墨痕:“我本想报官,可一来没实据,二来一层层上报,怕误了军机,还未必有人信。哥你在军中,近水楼台,若能助主将揪出这毒瘤,也是护卫家国的大事,比我这闺阁女子瞎着急有用。”
云芽在最后写了几句护卫朝廷,这种比较官方且大义凛然的话,饱含对国家的热爱与对朝廷的信任。
她将信件内容写的半真半假,有细作是真的,在蒋俊锋口中得知细作的信息却是假的,但若要深究确是不能找出任何的问题。
毕竟,云芽确实之前半夜给蒋俊锋喂水吃饭,怕蒋俊锋死了,自己的积分和官府赏银泡汤。
吴怀也确实和麦云芽聊天的时候透露自己以前是干商队的去过慎国。
至于军营细作这种事情,云芽自是从自己掌握的‘剧本剧情’里得来的了。
看完一切后,麦小冬神色凝重,他没再多想,揣着信就去找到种小将。
种小将正好在军营里,还是在沈军医处。
种小将这几日总往那儿凑,说是伤了手,实则是蹭沈军医的药糖。
麦小冬寻来医帐这边,刚掀帘就见种小将翘着二郎腿,嘴里含着块糖,正跟碾药的沈军医开玩笑:“老沈,你这糖再甜点,我都想把伤养到夏末。”
看见麦小冬来了,种小将也没有丝毫收敛,而是开口问道:“小麦啊,你这是又来帮老沈碾药啊?”
麦晓冬摇头,而是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说起信中的这件事情。
种小将本还玩世不恭,痞里痞气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
不等麦小冬将来龙去脉讲出,他便伸手将信件抢到手中,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他把信反复读了两遍,指尖在“慎国话”“军营内应”那几处划了划,而后收起信件,妥当的放在胸前,沉声道:“这事儿不能声张。”
他抬头看向麦小冬和沈军医,眼神里没了半分玩笑,“你们俩谁也别往外说,我现在就去见韩主将。”说罢抓起一旁的佩剑,外套都没披,就踩着风沙往主将帐去。
韩主将正在帐中看沙盘,见种小将不通报就闯进来,还以为是他又胡闹,刚要皱眉训斥。
可看见种天勉的严肃申请后,也知道是有重要事情,顿时不计较那么多,而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表情?”
就见种小将把信递过来,脸色比往常练兵时还凝重。
等读完信,韩主将手指敲着桌案问:“这件事可有派人去确认过?”
种天勉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麦小冬进军营后不久,因为家里人给他寄来的金创药粉特别好用这一件事,我曾经派人去调查过这一家人,他家确实抓到过细作。
据说是从山上带下来的时候,那细作身上没有任何户籍凭证,在他家中住了一晚才被官府的人带走,这个细作你也认识,就是年前被交易的蒋俊锋。”
“蒋俊锋的身份你也知道,那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半夜说梦话,还被一个小丫头听到了?”
“蒋俊锋在洛南县被抓的时候身受重伤,生死之间,糊涂了也是有可能的。”
二人商议一番,最后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念。
“军中若真有内应,万一走漏了开春的布防,可不是小事。”
韩主将沉默片刻,终是点了头:“传令下去,暗中排查。各队校尉盯着手下人的动静,尤其是传递文书、接触粮草的,别闹出动静,免得打草惊蛇。”
接下来半个月,军营里的气氛像被拉紧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