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坐落于皇宫西北角,与前朝繁华的宫苑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冷清荒凉。台基高大,以青黑巨石垒砌,表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在暮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带着岁月侵蚀的斑驳与挥之不去的阴森。
萧景珩手持皇帝密旨,带着一队精挑细选、修为皆在筑基以上的内卫,无声无息地踏入这片被遗忘的区域。为首的内卫统领,正是曾随高无庸前往云府传旨的侍卫副统领赵戈,眼神锐利,行事干练,显然是皇帝真正的心腹。
“世子,由此处进入地下甬道。”赵戈在一处被杂草半掩的破损石阶前停下,低声道。石阶向下延伸,隐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下方隐隐透出。
萧景珩点了点头,他体内被云芷暂时封印的魔种,在接近此地的瞬间,便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躁动,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牵引。这让他更加确信云芷的判断无误。
“赵统领,你带两人随我下去,其余人在外警戒,封锁所有出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萧景珩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
点燃特制的、能驱散阴秽之气的犀照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丈许之地。石阶湿滑,布满青苔,两侧石壁触手冰凉,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刻痕。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那股令人不适的阴秽气息也愈发浓重。即便是赵戈这等经历过沙场血战的悍将,也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甬道曲折向下,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而当犀照灯的光芒驱散此地的黑暗,照亮眼前的景象时,即便是萧景珩,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间中央,并非想象中简单的密室,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祭坛!
祭坛呈圆形,以不知名的黑色石材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暗红色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灯光下隐隐流动,散发出浓郁的血腥与怨憎之气。祭坛四周,矗立着九根粗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缠绕着锈迹斑斑、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色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则连接着祭坛中央一个凹陷的、如同池子般的结构。
池底,残留着一层已经干涸发黑的、类似血迹的污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更令人心悸的是,整个祭坛上空,弥漫着一股庞大而混乱的阴性能量,其中夹杂着无数痛苦、绝望、怨毒的残念,仿佛有无数生灵曾在此地被折磨、被献祭!
“这……这是……”赵戈脸色发白,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邪异恐怖的场景震慑住了。
萧景珩强忍着体内魔种因同源气息而产生的轻微共鸣带来的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祭坛。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祭坛边缘,一处似乎经常被人踩踏、相对干净的区域。那里,散落着几片不起眼的、已经被尘土半掩的紫色花瓣。
他走上前,小心地用丝帕包裹手指,拾起一片花瓣。花瓣早已干枯失色,但仍能辨认出其独特的形态和隐约残留的、一种名为“紫夜罗兰”的异域香料气息。
这种紫夜罗兰,据他所知,整个大夏皇宫,唯有长春宫的姚贵妃,因其偏爱此香,陛下特允其宫中常年熏燃,连带着她所用的香囊、衣物,乃至偶尔赏赐给心腹宫人的物品,都带着这股特殊香气。
证据!虽然间接,但足以将这条致命的线索,指向长春宫!
萧景珩将花瓣小心收起,目光再次投向祭坛中央那个诡异的池子,以及周围那些仿佛仍在无声哀嚎的怨念残魂。他可以肯定,那团被云芷重创的邪物阴影,平日就潜藏于此,依靠这祭坛汇聚的阴秽之力与可能进行的某种“血祭”来维持并壮大自身。
“记录此处所有细节,拓印符文,但切勿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中央那个池子。”萧景珩冷静地吩咐道,“此地怨念与阴气极重,久留无益,我们撤。”
必须尽快将这里的发现,禀报皇祖父,还有……云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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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萧景珩等人退出地下甬道的同时,长春宫内。
姚贵妃正对镜梳妆,准备出席今晚的宫宴。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娇艳,凤眸流转间风情万种,只是那眉眼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与阴郁。
就在她拿起一根赤金点翠凤簪,欲插入发髻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她面前那面光滑无比的琉璃水银镜,竟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将她绝美的容颜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她感到心口猛地一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强行剥离、或者说……被重创了!体内那股与她性命交修、平日里温顺如臂指使的阴寒力量,此刻竟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与哀鸣,让她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娘娘!”身旁的心腹宫女惊呼上前。
姚贵妃猛地挥开宫女搀扶的手,死死盯着镜中那道裂痕,以及裂痕后自己那张略显扭曲的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痛的触感,才让她勉强维持住镇定。
观星台……出事了!
那个她耗费无数心血、借助家族遗留的古老阵图,才勉强沟通并供养起来的“圣物”,竟然被重创了?!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是那个叫云芷的小贱人?还是……陛下终于察觉,动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她强作镇定,深吸了几口气,对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妨,许是镜子用久了,不堪用了。换一面来。”
然而,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却远非一面镜子所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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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阁内。
云芷正闭目调息,修复着昨日神念交锋带来的细微损伤。忽然,她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眼。
无需借助星轨秘术,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皇宫西北角那股原本如同乌云盖顶般盘旋不散的阴秽气场,此刻明显变得稀薄、紊乱了许多。就像是被捅破了一个窟窿的脓包,虽然核心的污秽仍在,但其凝聚力和威慑力已大不如前。
“看来,萧景珩那边……有所发现了。”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重创那邪物本体,再找到其巢穴证据,双管齐下,想必此刻,那位姚贵妃,该坐立不安了吧?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一缕混沌星力流转,模拟着那祭坛可能存在的能量运行轨迹。如此规模的邪阵,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也绝非姚贵妃一人之力所能维持。其背后,必然牵扯到更庞大的势力网络,以及……更深的图谋。
“蚀月魔宗……幽冥殿……”她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
揪出一个观星台的祭坛,或许只是撕开了这庞大黑暗帷幕的一角。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她,已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她的“星陨混沌道”,需要这样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