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归心似箭,带着赵云、严纲等主力部队一路疾行,不出数日便抵达辽西郡治所乐阳城。一入辽西地界,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与辽东初定时的混乱截然不同——道路平整(虽然还是土路,但明显经过精心维护),往来商旅神色从容,田间农夫耕作有序,就连沿途关卡哨所的士兵,查验文书也一丝不苟,效率极高。
“看来奉孝这小子,就算病着也没闲着啊。”张承摸着下巴,心里那点因为郭嘉病情而产生的阴霾,被眼前这番井然景象驱散了不少。
进入乐阳城,更是感觉焕然一新。街道干净,市集热闹,新修的官署气派了不少,连空气中弥漫的……都似乎不只是水泥味,还多了点书卷气和隐约的药香。
张承直奔郡守府,刚跨进大门,就看见一道熟悉又似乎清减了些的青色身影,正倚在廊柱下,手里捧着一个……眼熟的葫芦?只是那葫芦口飘出的,不再是浓烈的“英雄血”酒香,而是一股苦涩的药草味。
“奉孝!”张承几步冲上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和关切。
郭嘉闻声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惯有的、略带揶揄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如今看来,少了几分恣意,多了几分沉静。他晃了晃手里的药葫芦,语气轻松:“主公凯旋而归,声势浩大,嘉在府中都听见马蹄声了。可惜,如今只能以此汤药代酒,为主公洗尘了。”
张承仔细打量着他,见郭嘉虽然脸色依旧不算红润,但眼神清亮,气息也平稳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仿佛随时会咳断气的样子,心下稍安,一拳轻轻捶在他肩膀上(没敢用力):“少来这套!看你还能贫嘴,老子就放心了!华佗和张仲景呢?请来了?”
郭嘉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神医行踪飘忽,岂是易寻?只侥幸访得华佗先生的一位弟子,姓吴名普,医术亦是不凡。如今嘉这条命,全靠吴先生开的方子吊着,这葫芦……”他晃了晃药葫芦,自嘲一笑,“也从此与‘英雄血’无缘了,如今装的是名副其实的‘续命汤’。”
张承看着他手中那熟悉的葫芦,心里一阵不是滋味。那个曾经酒不离手、笑谈间定计千里的浪子郭奉孝,终究是被这病躯拖累了。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郭嘉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洒脱地摆摆手:“主公不必挂怀,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不能饮酒,反倒让脑子更清醒些,于谋划或更有裨益。”他话锋一转,眼中重新闪烁起张承熟悉的那种狡黠光芒,“倒是主公在辽东,好一番‘火锅攻城’、‘饭桶破敌’的妙计,嘉虽在病榻,听闻简报亦是拍案叫绝!尤其是那五百‘饭桶’阵前控诉伙食太好,简直是将公孙度的脸面放在地上反复摩擦,堪称杀人诛心之典范!”
提到自己的“光辉战绩”,张承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补充细节:“那是!老子还给他颁了个水泥饭桶奖杯呢!可惜你没看到公孙度那老小子当时吐血三升的精彩场面!哈哈哈!”
两人说笑一阵,气氛轻松不少。郭嘉引张承入内室详谈,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主公,辽东虽定,然天下棋局,风云变幻更甚。”郭嘉抿了一口药汤,缓缓道,“先说近处,幽州牧刘虞那边,对主公未经他准许便攻伐辽西、辽东之事,极为不满,连发数道檄文谴责,言主公跋扈,目无上官。”
张承嗤笑一声:“刘虞那老好人,除了会谴责还会干啥?老子帮他肃清后方,打通辽东,他应该给老子发锦旗才对!”
郭嘉微微一笑:“嘉亦是如此想,故那些檄文,皆已暂且压下了。不过,刘虞毕竟名义上是上官,面子上的功夫,主公还需斟酌,是虚与委蛇一番,还是……另做打算?”
张承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等老子腾出手来再说。他现在也就只剩嚷嚷的份了。接着说!”
“中原方面,”郭嘉继续道,“袁绍已初步整合冀州力量,将黑山贼张燕赶回了太行山深处,短期内,张燕应无力再大规模寇掠。袁绍的目光,下一步恐怕会转向西边的并州,或者......幽州。”
张承思索:“幽州,那就让刘虞顶着,他是汉室宗亲,我们不好动手,让袁绍去干他。”
“陶谦病重,徐州恐将易主。”郭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其子庸碌,难堪大任。刘备如今虽名义上仍是陶谦下属,驻扎小沛,但凭借其‘仁德’之名与关张之勇,已暗中拉拢了徐州不少士族豪强,势力渗透极快。唯有丹阳兵出身的中郎将曹豹,手握部分兵权,对刘备不服,是刘备掌控徐州的最大障碍。”
提到刘备,张承立刻竖起了耳朵。
郭嘉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至于糜家,确有意与刘备联姻,欲将糜贞小姐许配给刘备,以巩固联盟。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哦?怎么说?”张承心里莫名一紧,表面却装作好奇。
“糜贞小姐抵死不从,”郭嘉眼中带着几分看戏的笑意,“糜竺糜芳兄弟虽极力撮合,甚至创造诸多机会让刘备与糜贞相处。可惜,刘玄德许是心思都在大业上,不解风情,或许是方法不对,几次接触下来,非但未能赢得美人芳心,反让糜贞小姐对其观感愈发不佳,据说如今见到刘备便寻借口躲开。”
张承一听,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嘴上却道:“这刘大耳,连个姑娘都搞不定,还争什么天下?糜贞那丫头……是挺有主见的。”
郭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这话茬,转而道:“袁术仍在淮南忙着寻找他那失落的传国玉玺,徒耗钱粮,不成气候。”
“然后是长安,”郭嘉压低了声音,“王允的‘美人计’已悄然布下。那貂蝉果然国色天香,吕布一见便惊为天人,魂不守舍,如今几乎是日日往王允府上跑,据说……还曾酒后失言,欲拜王允为义父,被王允含糊搪塞过去。董卓与吕布之间,已埋下一根毒刺,只待时机引爆。”
张承听得心潮澎湃,这天下大势,果然比辽东那片地方精彩多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见一下貂蝉?”
就在这时,郭嘉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暖意的笑容:“还有一事,关乎主公家宅。主母蔡琰夫人……已有身孕,两个月了。之前因主公远征在外,恐扰主公心神,故一直未曾告知。”
“什么?!”张承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将他淹没,“文姬有喜了?!老子要当爹了?!”
他激动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地绽放开来,方才谈论天下大势的凝重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散。
“哈哈哈!好!太好了!”张承用力拍着郭嘉(没受伤那边)的肩膀,“双喜临门!老子打了胜仗,又要当爹了!奉孝,你这也算是给老子带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郭嘉被他拍得咳嗽了两声,无奈道:“主公,轻点……嘉如今是病人。”
张承连忙收手,仍是兴奋难耐:“不行,老子得赶紧回渔阳!立刻!马上!”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看看蔡琰,看看他那未出世的孩子。
郭嘉看着他这喜形于色的样子,含笑提醒:“主公,刘虞那边,尚未答复……”
“管他呢!”张承大手一挥,此刻什么刘虞、刘备、袁绍,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让他谴责去吧!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他!子龙!严纲!传令下去,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拔营回渔阳!”
张承激动地在屋内踱步,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渔阳。郭嘉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含笑摇头,待他稍缓,才又缓缓开口:
“主公且慢欣喜,还有一方动向,不容忽视。”
张承勉强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坐回原位:“谁?莫非是那曹孟德?”
“正是。”郭嘉点头,神色多了几分认真,“曹操剿匪募兵,据称麾下已有10万正规军,实力暴涨。如今坐拥兖州,招贤纳士,文有荀彧、程昱、戏志才等谋士,武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宗族大将,羽翼渐丰。。”
“此人志向不小,手段亦是不凡。”郭嘉沉吟道,“他如今正忙于整顿内政,夯实兖州根基。同时,他遣使与袁绍维持表面和睦,对徐州刘备亦释放善意,姿态放得颇低。然观其行事,内里锋芒隐现。嘉料想,待其内部稳固,兵精粮足之后,必不会甘于偏安一隅。其兵锋所向,或许是近在咫尺的青州,或是……趁袁绍与其他势力相争,谋取渔利。”
张承摸着下巴,眼神锐利起来:“曹阿瞒啊……这家伙是个狠角色,比袁绍那好谋无断的强多了。他若崛起,必是心腹大患。”
“主公所言极是。”郭嘉赞同道,“曹操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与主公之道,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其麾下谋臣良将已初具规模,假以时日,必成气候。我等与之,或早或晚,终有一争。”
张承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中原群雄并起,北有袁绍虎视,南有曹操潜龙在渊,西凉董卓吕布内斗将起,徐州刘备也在悄然扩张……这盘棋,是越来越复杂了。
然而,这股压力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他抬头看向郭嘉,眼中光芒闪烁:“乱世出英雄!有对手才好,免得老子寂寞!奉孝,你给老子好好养着,这天下,咱们还得一起去争呢!”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各方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下定决心:“刘虞那边,先晾着他!曹操、袁绍他们,也让他们先折腾着!老子现在首要之事,是回渔阳看老婆孩子!然后,把咱们自己的地盘经营得铁桶一般!水军要练,路要修,人才要招,粮食要种!等咱们根基稳固,兵强马壮,再放眼天下不迟!”
郭嘉看着主公眼中重燃的、比以往更加沉稳和坚定的光芒,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经历辽东血战与各方局势洗礼的主公,正在以一种更成熟的姿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主公英明。”郭嘉举起药葫芦,以汤代酒,“嘉,便以此‘续命汤’,预祝主公一路顺风,早日得享弄璋之喜!亦预祝我渔阳基业,固若金汤!”
“好!”张承朗声大笑,“借你吉言!走,收拾东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