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北平的工业区还在与各种“意外”搏斗——新砌的窑炉坚持了三天才塌,已经算是重大突破;试图用乌桓牛皮改良的马鞍,成功让第一批试用者体验了什么叫“颠簸到怀疑人生”;而“渔阳牌”水泥的研发,则稳定停留在“颜色越来越诡异,硬度依旧感人”的阶段。
张承蹲在工业区临时指挥所的土墩上,看着远处又一次冒起的黑烟(这次是尝试用煤炼铁结果把风箱点着了),感觉自己的创业热情如同那风箱里的火苗——忽大忽小,随时可能被现实的冷水泼灭。
“主公,”田楷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声音沙哑地递过一卷竹简,“这是本月各县上报的文书积压情况,以及请求增派人手处理户籍、税赋、工程核算的急报……还有,李慎之(李敏)累病倒了,医官说需静养半月。”
张承接过竹简,入手一沉,差点没拿住。他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待办事项,感觉自己的头皮也跟着发麻。
“咱们的人手……已经紧缺到这种地步了?”张承咂咂嘴,“我记得刚打跑公孙瓒那会儿,不是来投奔了不少人吗?”
田楷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主公您心里没点数吗”:“主公,前来投奔者,多为勇力之士或流离百姓,能识字断文、精通庶务者,十中无一。幽州本就文教不兴,世家大族稀少,如今渔阳、右北平两郡事务繁杂,所有重担几乎都压在原有僚属身上,长此以往,恐难以为继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这教育之事。主公志向远大,欲广开学堂,教化百姓。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足够师长,无适宜蒙书,空有屋舍,亦是枉然。如今各县筹建学舍,却连教授孩童认字的先生都难寻。”
张承挠了挠头,感觉问题有点严重。打仗他在行(靠歪招),搞经济靠李敏(和坑蒙拐骗),但这文化教育、人才培养,确实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总不能指望他那帮一天到晚琢磨怎么把“回马射”射准点而不是射到同袍屁股上的骑兵们,放下马刀去拿戒尺吧?
“人才……教育……”张承念叨着,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了郡守府旁边那个清雅院落的方向。“看来,是时候再次启动‘蔡大家专属刷好感度及解决问题复合型方案’了!”
他立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田先生,你先顶住!我去去就回!事关咱们渔阳的未来发展大计!”
田楷看着主公瞬间焕发活力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地抱起另一摞等待批示的公文。
……
张承这次没带什么古怪的“礼物”(主要是水泥样品上次似乎没达到预期效果),而是特意换了一身相对整洁的儒袍(虽然穿在他身上依旧有种悍匪强行cosplay书生的违和感),手里拿着几卷空白的竹简,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溜达到了文化交流学舍。
学舍内,蔡琰正在指导索图等几个进度较快的胡人学生临帖。经过一段时间的熏陶,这些草原青年身上那股野性未驯的气息淡了不少,握笔的姿势也勉强能看了。看到张承进来,学生们纷纷起身行礼,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丝……看热闹的好奇?毕竟华将军每次来,总能带来点“惊喜”。
“蔡大家,授课辛苦!”张承笑容可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文雅些。
蔡琰放下手中的笔,微微颔首:“将军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她注意到张承今天没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心下稍安。
张承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蔡大家,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两件关乎渔阳乃至幽州文教百年大计的要事,想与大家商议。”
他示意蔡琰到一旁坐下,然后将田楷提到的困境,用他自己理解的方式(夹杂了大量“老子”、“他娘的”等语气助词,但核心意思表达清楚了)说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张承两手一摊,一脸“我很头疼”的表情,“现在咱们这儿,缺人啊!特别缺能写会算、能管事儿的文化人!田先生和李慎之都快累成竹竿了!还有这教育,孩子们想读书,没先生教,这不行啊!这可是关系到咱们渔阳未来能不能持续‘雄起’的根本!”
蔡琰静静地听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竹简的表面。张承所说的困境,她其实早有察觉。渔阳乃至整个幽州,在文化底蕴上的确堪称“荒漠”。
“将军之意是……?”蔡琰抬起眼,看向张承。
张承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如同密谋般说道:“第一,我想请蔡大家出面,以您的名义,举办一个‘幽州文会’!广发英雄帖……啊不,是邀请函!把幽州、冀州,甚至更远地方的那些有学问、有本事,但可能怀才不遇、或者想找个安稳地方做学问的人都给吸引过来!”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发光:“到时候,咱们好吃好喝招待着,让他们看看咱们渔阳的繁华(画的饼),感受一下咱们的诚意(主要是‘英雄血’管够)!先把人忽悠过来再说!至于来了之后怎么留下……”张承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就看咱们的本事了!高薪!厚禄!分配住房!解决家属工作!孩子优先入学!我就不信,在这乱世,还有比咱们渔阳更舍得下本钱搞人才引进的!”
蔡琰微微蹙眉:“将军,此举是否有些……功利?”
“诶!这叫双赢!”张承理直气壮,“他们得到了施展才华的平台和安稳的生活,我们得到了急需的人才!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再说,由您这位蔡中郎的千金、名满天下的才女发起文会,那是给他们面子!肯定比我自己扯着嗓子喊‘俺们这旮沓缺文化人’有吸引力多了!”
蔡琰沉默片刻,似乎被张承这番歪理说服了几分,或者说,是被他那份迫切想要改变现状的决心所触动。“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扩大教育!”张承一拍大腿,“咱们不能光指望外来和尚,得自己会念经!我想请蔡大家主持,尽快培养一批能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速成班也行!然后分配到各个县城去,至少保证每个县都有一所像样的学校!”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前世模糊的记忆:“还有就是启蒙书……现在给娃娃们启蒙用的那些,是不是都太深奥了?我好像听说……宋朝?不对,是以前好像有个叫《三字经》的?就是那种‘人之初,性本善’什么的,朗朗上口,又好记,又讲了点基本道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描述出《三字经》的模样。
蔡琰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
《三字经》?她博览群书,家学渊源,却从未听闻过有此启蒙书!然而,只听华雄这随口念出的“人之初,性本善”寥寥六字,其对仗之工整,含义之隽永,已然远超当下流传的诸多启蒙读物!
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承,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将军方才所言《三字经》……不知是何人所作?全篇内容,将军可还记得?”
“啊?这个……”张承顿时卡壳了。他哪记得全《三字经》啊!能想起开头几句已经是托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福了。“呃……我也只是偶然听一位云游……老叟提起过几句,觉得甚好,全篇嘛……记不太清了,好像后面还有什么‘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之类的吧?”
他搜肠刮肚,勉强又蹦出几句,心里暗自叫苦:完了完了,装逼装过头了!这下怎么圆?
然而,他这“记不太清”的模样,落在蔡琰眼中,却成了“深藏不露”、“谦逊低调”!能随口道出如此精妙蒙书篇章者,岂是寻常武夫?难道这位行事看似荒诞的华将军,在文事上竟有如此深厚的积淀,只是平日不显山露水?
蔡琰看向张承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除了之前的无奈和一丝感激,更多了几分真正的惊讶和……审视。她原本以为张承只是个有些小聪明、懂得笼络人心、重视文教的军阀,此刻却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清过此人。
“将军所言《三字经》,虽只闻片段,已觉字字珠玑,蕴含至理,实乃蒙学瑰宝。”蔡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若将军能忆起全篇,或可知晓更多,于渔阳文教,乃至天下蒙童,皆是功德无量之事!”
张承被蔡琰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赶紧摆手:“蔡大家过奖了!过奖了!我就是个粗人,偶然听得,觉得好用就记下了……那文会和培养先生的事……”
蔡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语气却坚定了几分:“将军所虑,确是当务之急。文会之事,琰可尝试。培养教书先生,亦为应有之义。琰会尽快拟定章程,选拔聪慧女子或寒门子弟,加以培训。只是这《三字经》……”她目光再次投向张承,带着期待。
“我尽力!我回去就好好想!做梦都想!”张承连忙保证,心里却已经在盘算回去怎么找系统赊账或者逼问手下有没有谁穿越过来的了。
从学舍出来,张承感觉脚步都有些飘。他原本只是想来刷刷存在感,顺便解决一下实际问题,没想到误打误撞,好像把自己“文化人”的人设立得有点过高了?
“系统!系统!紧急求助!《三字经》全文有没有?赊账也行!积分先欠着!”他在脑海里疯狂呼唤。
【系统提示:(冷漠的电子音)数据库中存在《三字经》全文。但无兑换功能,请宿主自行解决。】
张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系统提示:不能。】
张承哀叹一声,感觉前路一片黑暗。牛皮吹出去了,要是拿不出干货,之前在蔡琰那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文化形象”岂不是要崩塌?
他愁眉苦脸地回到郡守府,正好遇上病恹恹还被拉起来处理公务的李敏。
“主公,何事烦忧?”李敏有气无力地问。
张承眼睛一亮,抓住李敏的胳膊:“慎之!你读书多!快!知不知道有什么启蒙书,是三字一句的?比如‘人之初,性本善’后面是什么?”
李敏被问得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敏……未曾听闻。此句精妙,若真有此书,必是蒙学典范,不应籍籍无名……”
连李敏都不知道!张承心里更凉了。
就在这时,田楷抱着一摞新的公文走进来,看到张承抓耳挠腮的样子,疑惑道:“主公,您这是……?”
张承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田楷沉吟片刻,道:“三字一句的启蒙书……《急就篇》乃是七言,《千字文》是四言……主公所言《三字经》,楷亦未曾得见。不过,听主公所述开头几句,确是非同凡响。莫非是主公……偶得之古逸篇?”
古逸篇?张承眼睛瞬间亮了!这个借口好!
“啊!对对对!”张承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是当年在洛阳……呃,是在一个旧书摊上,偶然看到的一片残卷!就记得开头几句了!当时觉得好,就记下了!可惜后来那书摊找不到了,残卷也遗失了!唉,可惜!可惜啊!”
他捶胸顿足,表演得情真意切。
田楷和李敏对视一眼,都将信将疑。但看主公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又不似作伪。
“若真如此,确是可惜。”田楷惋惜道,“不过,仅凭这数句,已可见其价值。蔡大家既如此重视,主公或可尝试……凭借记忆,续写一二?”
续写?张承脸都绿了。让他抄还行,续写?那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这个……难度有点大,我尽力吧……”张承含糊其辞,赶紧转移话题,“那文会和培养先生的事,就按刚才说的办!田先生你多费心,和蔡大家对接!慎之你好好养病,病好了赶紧算算这得花多少钱!”
打发走两人,张承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空白的竹简发愁。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他念叨着仅会的几句,后面是什么来着?“昔孟母,择邻处”?不对,那是孟母三迁,好像也是《三字经》里的?后面还有什么“子不学,断机杼”?
他努力回忆着,感觉大脑cpU都要烧了。
“妈的,早知道当年就好好背课文了!”张承欲哭无泪。
无奈之下,他只好拿起笔,在竹简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记得的几句,然后开始胡编乱造: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个好像也是?)”
“狗啃骨,猫吃鱼。人不学,不如驴。(这什么鬼!)”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开始百家姓了喂!)”
写了几行,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把竹简一扔,抱头哀嚎。
这“文化苦旅”,比他带兵打仗难多了!
而另一边,蔡琰回到自己的小院,心潮却久久难以平静。她铺开纸张,将张承所说的那几句“《三字经》”工工整整地誊写下来,反复吟诵,越品越觉得韵味无穷,蕴含深意。
“华将军……你究竟还有多少出人意料之处?”她望着窗外郡守府的方向,喃喃自语。那个看似粗犷不羁的身影,在她心中,第一次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值得深入探究的色彩。
张承无意中的“掉书袋”,竟意外地让他在才女心中的形象,完成了一次从“有点文化的军阀”到“疑似隐藏文化大佬”的诡异跃升。而这,对他后续的“人才引进”和“刷好感度”大业,究竟是好是坏?
至少目前,张承正对着自己那狗爬般的字和胡编乱造的“三字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与抓狂之中。
“文会……教书先生……《三字经》……老子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啊!”张承仰天长叹,感觉未来一片灰暗。
当然,如果他知道蔡琰此刻对他已然刮目相看,甚至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或许……能稍微感到一丝安慰?(并不能!他现在只想穿越回去掐死那个多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