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陈醉的小院里,却是与另一个世界紧绷气氛截然不同的宁静。
黎簇在陈醉的指导下,花了几天时间,极其认真地将自己的经历、汪家的信息、他知道的关于古潼京的一切,以及吴邪的计划,他所了解的部分,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整理成了一份详尽的书面材料。
陈醉甚至还帮他调整了措辞,让陈述更加客观、有力,符合举报材料的规范。
“差不多了。”陈醉看着厚厚一叠纸,点了点头,“明天就是国庆节,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醉和黎簇就出门了。
黎簇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满街的红旗,喧嚣的庆典,路边电视里循环播放的阅兵式和文艺晚会,一种热烈却仿佛隔着屏幕的欢腾。
他的心情也莫名的好起来。
醉姐说红色的巨人来过,孩子们不再饥饿。
他或许明白了,红色的巨人来过,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放弃,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放弃呢。
陈醉带着黎簇来到了烈士陵园墓,密密麻麻的看着就让人心酸。
黎簇安静的跟着醉姐,一个个的分发糖果,水果和 烟酒。
又过了几天,黎簇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头骨的生长也进入了稳固期。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他离开的时候快到了。
这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发现陈醉已经在了院子里,正对着那棵老桂花树发呆。
听到他的脚步声,陈醉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了然的神情。
“要走了。”她问。
黎簇一愣,点了点头:“好像……是。”
院子里那种无形的屏障似乎变得稀薄,他能感觉到一种空间上的松动感。
陈醉没有多问,只是走进屋里,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塞到他手里。
“里面是一些应急的药,止血的、消炎的、止痛的,还有一小盒那个生骨膏。用法我都写纸条上了。另外……”
她又掏出小金条,“这个你也拿着,万一回去的地方用得上。别推辞,姐有钱。”
黎簇握着那个还带着陈醉体温的布包,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经历过太多利用和背叛,习惯了疼痛和恐惧,却几乎快要忘记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是什么感觉。
“醉姐,我……”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说谢谢太轻,说承诺太重,他连自己回去后将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
陈醉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安抚一个弟弟:
“行了,别磨叽了。记住姐的话,回去后机灵点,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保护好自己。
要是,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或者又倒霉透顶了,说不定我这小院子还能再捞你一回。”
她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但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最后,黎簇背着背包,里面有沉甸甸的材料,以及陈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匿名U盘,里面是材料的电子版和一些他凭借记忆画出的草图复印件。
就在这时,院子的景象开始微微扭曲,像是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黎簇感到一股吸力从身后传来。
“再见,黎簇。”陈醉对他挥挥手,笑容依旧明亮,“好好活着!”
黎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个院子和陈醉牢牢刻在脑海里。
然后,他感觉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他再次稳住身形,定睛看去时,熟悉的铁轨声和车厢的晃动感传来。
他正站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窗外是飞速后退的景物。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甚至感觉比以前更有力的双手,摸了摸头顶,那块缺失的头骨已经被新生的、坚硬的骨骼覆盖。
而他手里,正紧紧攥着那个陈醉给他的、装着药物和钞票的小布包。
这不是梦。
黎簇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底的茫然和脆弱迅速褪去。
他握紧了那个背包,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
火车轰隆前行,载着焕然一新的少年,驶向未知却必须面对的前方。
黎簇回到他的世界后,陈醉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不知怎的,她偶尔会对着空荡荡的客房发呆,想着那个叫黎簇的少年回去后有没有报警,有没有被坏人再盯上,他那好不容易长好的骨头可别再出岔子。
“唉,养出点感情了还。”陈醉啃着苹果,对着电脑屏幕叹气。
“希望一切顺利吧。”
陈醉的祝福或许真的有用,黎簇用她给的金条换钱买了新的手机和电话号码,他开始了他的努力。
清晨。
黎簇站在国家信访局接待室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步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接待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工作人员。
“同志,你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简洁。
黎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个厚重的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他拿出了手机,点开了线上举报后获得的查询码截图,推了过去。
女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查询码,又看了看那个鼓囊囊的文件袋,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黎簇的脸上。
那少年过于平静的眼神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决绝。
她敏锐地察觉到此案非同寻常。
“请到里面谈。”她站起身,引着黎簇走进了一间相对安静的谈话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黎簇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叫黎簇,我来举报一个犯罪集团,汪家,以及和他们有勾结、拥有军政背景的张日山及其所属的‘九门’势力。”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干涩,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还有,一个叫吴邪的人,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黎簇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讲述了他如何被吴邪胁迫带入古潼京。
如何在汪家基地经历非人的“黑课”训练。
如何被植入异物读取“费洛蒙”,如何目睹残酷的淘汰,以及他身上每一处显着伤口的来历。
他提到了那17个和他一样被卷入、至今生死不明的未成年人。
当他提到张日山、汪家运算部门、古潼京地下工程这些词汇时,女工作人员的眉头微微蹙起。
但她没有打断,只是飞速地记录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锐利。
黎簇随即打开了文件袋,将证据一件件拿出:
“这是吴邪给我的银行卡,流水可能有问题。”
“这是我受伤后的部分医疗记录和现在的伤情照片,这是医院名称,当时有报警记录。”
“这是根据我记忆描绘的汪家基地可能的位置坐标,现在可能成为废墟。”
“这是我整理的,关于那17个失踪未成年人的已知信息列表,虽然不全。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很大可能已经死了,因为我是第18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