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颖指尖捏着那枚火漆印时,指腹还能触到信笺传递来的余温,许是送信士兵揣在怀里一路捂着的缘故。她指尖微微发颤,指甲刮开火漆的刹那,竟比在现代高考时还要紧张,信上满是青涩的字迹,如今这信笺上的字却沉稳有力,笔锋里藏着她熟悉的温和。
“身体的小伤已康复……”她轻声念着,眼眶却先红了。此前听闻边境战事吃紧,她在将军府的佛堂里跪了三日,念珠都被摩挲得发亮,如今见他亲笔写“安好”,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指尖划过“吾妻”二字,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又想起信里那句“少了你在身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鼻尖一酸,泪珠便砸在了信笺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小姐,您这是哭了?”秋纹端着参茶进来,见她眼眶通红,连忙放下茶盏递上帕子,“将军平安无事,这是喜事啊。”
江梦颖接过帕子拭了拭泪,把信按在胸口,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是喜事,是大喜事。他说八日后回城,算着日子,明日起就该倒计时了。”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外那棵老海棠,严靖川出征前,还亲手给她折了枝开得最艳的海棠,如今枝头又冒出了新芽,“秋纹,把我那套石青色的袄裙找出来,还有他给我买的那支玉簪,都好好打理着,等他回来时我都要穿戴。”
“好的,这就去!”秋纹笑着应了,转身要走,又被江梦颖叫住。
“等等,”江梦颖想了想,“厨房那边,让他们把将军爱吃的酱肘子、烧茄子的材料备好,我等将军回来时做给他吃,他在边境定是吃不好,回来得让他好好补补。还有他书房里的墨,上次他说那锭松烟墨好用,你再去库房取一锭,磨好了等着他回来写字。”
秋纹一一应下,心里笑着小姐这是盼夫心切,连细节都想周全了。江梦颖却还觉得不够,又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这些日子为了严靖川担惊受怕,脸色都差了些,得好好调养着,等他回来,要让他看见自己好好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里处处透着欢喜。江梦颖每日清晨都要去门口望一望,虽知道日子还没到,却总盼着能提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她亲手给严靖川缝了件里衣,针脚比往常细密了许多,夜里就坐在灯下缝,秋纹劝她早些歇息,她却说:“多缝几针,他穿在身上,就像我在他身边一样。”
第五日傍晚,府里来了位从边境回来的士兵,是严靖川身边的亲兵,特来提前报信,说大军已在回城的路上,明日午后便能到城门口。江梦颖一听,连忙让人备了马车,要去城门口附近的驿站等着,却被管家拦住了:“夫人,明日风大,城门口人多眼杂,您身子金贵,不如在府里等着,将军一进城,定会第一时间回府的。”
江梦颖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作罢了,只是她翻来覆去没睡好,天不亮就起了床,换上了早已备好的石青色袄裙,头上插着那支玉簪,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直到秋纹说“小姐美得很,将军见了,定十分欢喜”,她才稍微安心些。
另一边,严靖川正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上的铠甲还没来得及卸下,甲胄上还沾着些许尘土。离城还有十里地时,身边的副将周泰凑了过来,笑着打趣:“将军,您这一路可把马鞭子都快挥断了,往日里行军您都让兄弟们歇够了再走,今日怎么催得这么急?”
严靖川带笑,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他确实归心似箭,一想到江梦颖可能正站在府门口等他,心里就像揣了团火,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
“将军,您就别装了,”风副将也笑着凑过来,“前几日您写信给夫人,那信我们虽没看见,可您写完后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还有那日医士让您再休养两日,您非说‘收尾事务要紧’,我看啊,是‘见夫人要紧’吧?”
“放肆!”严靖川佯怒,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军中事务本就该尽快收尾,难不成让兄弟们一直耗在边境?”
“是是是,军中事务要紧,”周泰故意拖长了语调,“可将军,您昨儿夜里是不是梦见夫人了?我听见守在帐外的士兵们说,您嘴里念叨着夫人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士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严靖川脸上有些发烫,却也不恼——这些兄弟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彼此间早已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勒住马,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门,声音柔和了些:“你们嫂子在家担心了这么久,我早一日回去,她就能早一日安心。”
周泰见他难得露出这般温柔的模样,便不再打趣,只是笑着说:“将军放心,等回了城,咱们先把您送回府,让您和嫂子好好团聚,军中的事我们来处理。”
严靖川点了点头,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加快了脚步。他能想象到,江梦颖此刻或许正站在府里的海棠树下,踮着脚往城门的方向望,她穿那件石青色袄裙的样子,定是和他出征前一样好看。
午后的阳光正好,城门处早已围了不少百姓,都来迎接凯旋的将士。严靖川一进城门,就看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江梦颖穿着石青色的袄裙,头上插着玉簪,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眼神里满是期待。
四目相对的瞬间,严靖川只觉得心里一暖,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他翻身下马,不顾身上的铠甲沉重,大步朝她走去。江梦颖也看见了他,眼眶一红,快步跑了过来,扑进他怀里。
“靖川!”她声音哽咽,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有铠甲上残留的阳光的温度。
严靖川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梦颖,我回来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比他离开时瘦了些,眼睛却还是那么亮,“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梦颖抬起头,用帕子拭了拭泪,又笑着打量他,“你瘦了,也黑了,不过看着精神还好。”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伤口真的好了吗?有没有留下疤痕?”
“早好了,你看。”严靖川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淡淡的疤痕,“医士说恢复得很好,不碍事。”
周围的士兵和百姓都看着这一幕,笑着议论:“将军和夫人真是恩爱啊。”“是啊,将军在外打仗,夫人在家等着,这才是最好的模样。”
风副将和周副将站在一旁,互相递了个眼色,笑着说:“将军,您先带夫人回府吧,我们把队伍带回军营就来向您汇报。”
严靖川点了点头,牵着江梦颖的手,转身朝将军府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江梦颖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府里的事:“你走后,海棠树又开了一次花,我给你留了些花瓣,晒干了放在你的书房里;厨房有我给你做的酱肘子,晚上就能吃;还有我给你缝的里衣,等你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严靖川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嘴角一直挂着笑。他知道,无论在外经历多少风雨,只要回到这里,回到她身边,就是最安稳的归宿。
回到将军府,江梦颖拉着严靖川去洗了澡,换上她亲手缝的里衣,尺寸刚刚好。晚饭时,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江梦颖不停地给他夹菜,看着他吃得香甜,脸上满是满足。
夜里,严靖川坐在书房里,江梦颖给他磨墨,他拿起笔,却没有写字,只是看着她:“梦颖,这次回来,我想向陛下请旨,等抓住朝廷内奸,往后尽量留在京城,少些出征。”
江梦颖磨墨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惊喜:“真的吗?”
“真的,”严靖川握住她的手,“这段日子,让你独自在家担惊受怕,我心里愧疚。往后,我想多陪陪你,咱们好好过日子。”
江梦颖靠在他怀里,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幸福的泪:“好,咱们好好过日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书桌上的信笺上,那封从边境寄来的信还放在那里,旁边是严靖川刚写的几个字:“雁已归巢,余生相伴。”
烛火渐弱,窗棂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洒下细碎银辉。江梦颖换了件月白色寝衣,领口绣着几枝浅粉桃花,是她亲手绣的,针脚里藏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怯。她轻轻掀开锦被,躺进里侧,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被角,耳尖还带着未褪的微红——自他出征后,这张床便只剩她一人,如今身旁又有了熟悉的气息,心跳竟比初见时还要快些。
严靖川吹灭了桌案上的烛,转身走到床边,拉下绣着缠枝莲的帘帐,帐内瞬间只剩朦胧月色。他褪去外袍,只剩一件素色中衣。他侧过身,看着身旁人的背影,乌黑长发散在枕上,像一匹柔软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