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来自虚空彼端的、冰冷而宏大的“审视”感,如同掠过冰原的极光,短暂却令人灵魂战栗。凌或瞬间切断了与那条灰色“脐带”的所有感知连接,意识回归本体,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大口喘息着,方才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仰望苍穹,渺小得微不足道。
“阿冰!”叶茯苓急忙上前,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心中充满了担忧与恐惧。她虽未直接感知,但凌或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无妨。”凌或稳住心神,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只是……确认了一些事情。”他没有详述那恐怖的“审视”,以免吓到她,但将关于“脐带”是寂灭根源的猜测,以及其连接着虚空深处不可名状存在的推断,清晰地告知了她。
叶茯苓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那我们岂不是永远无法安生?它……它会不会哪天……”
“不会。”凌或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既是安慰她,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沙之民能将其封印削弱至今,我们继承了他们的核心与遗志,未必不能找到彻底解决之法。况且,那道‘审视’极其微弱,隔着无尽虚空与重重封印,祂未必能清晰定位我们,或许只是本能地感知到‘脐带’末端的些许异动。”
他走到灵犀之壁前,指着那条黯淡的灰色丝线周围,那些残破却依旧顽强闪烁的古老符文:“看,封印仍在起作用。沙之民留下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坚韧。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恐惧,而是理解、学习,并最终……超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叶茯苓:“这‘脐带’是危机,也是机遇。若能参透其奥秘,甚至反向利用其连接的虚空本质,或许能让我们对此界法则,对平衡之道的理解,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凌或的话驱散了叶茯苓心中的部分阴霾。是啊,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他们一路走来,历经生死,不正是依靠着彼此的扶持与永不放弃的信念吗?
“我明白了。”叶茯苓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一起面对。”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调整了策略。不再急于求成地试图直接解析“脐带”或强化封印,而是将重心放在了更基础、更全面的积累上。
凌或开始系统性地研究灵犀之壁上浮现的所有沙之民知识,从能量脉络的构筑,到各种阵法的原理,再到对光、暗、生、灭等基础法则的阐述。他如同海绵吸水般汲取着这些古老的智慧,并与自身领悟的平衡权柄、巡天司秘法相互印证,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沉思,周身道韵流转,气息愈发深邃内敛。
叶茯苓则专注于生命节点与药圃。她发现,通过精心培育这些灵植,不仅能加速遗迹内生机的循环,她自身灵慧之根与生命礼赞的共鸣也在稳步提升。她开始尝试将沙之民记载的一些简单药性调和之法付诸实践,炼制出的药膏对凌或修行后调息、恢复精神力有着不错的效果。她还通过那条与阿古娜部落的感应通道,偶尔传递过去一些关于辨别沙漠中有益草药、规避某些潜在危险的模糊意念,算是履行着那份无形的古老盟约。
小周天守护阵在他们的共同维护下,运转得越发圆融自如。凌或甚至尝试将一丝被转化后的寂灭虚空之力,极其小心地引导至阵法边缘,形成了一圈肉眼难辨的“虚无带”,任何未经允许的窥探神念或能量触须,在接触这层“虚无带”时,都会如同泥牛入海,被悄然吞噬、净化,进一步增强了遗迹的隐蔽性。
岁月依旧静好,却多了几分沉潜的厚度。药圃中的灵草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些新的品种被叶茯苓成功培育出来。凌或炼制出的法器丹药也渐渐有了更高的品质。他们对遗迹的掌控日益加深,对星图的理解也逐渐拓宽,虽然那条“脐带”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但两人已能坦然面对,将其视为修行路上必须跨越的一座高山。
这一日,凌或正在解读一段关于沙之民如何利用星辰之力稳固空间的记载,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望向灵犀之壁。
只见星图之上,除了中央混沌核心、四方节点、被标记的部落光点以及那条危险的灰色“脐带”外,在东南方向,一个之前一直黯淡无光、几乎被忽略的微小光点,此刻正极其缓慢地、却持续不断地,散发出一种微弱而稳定的乳白色光辉。
这光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传承”的意味,与沙之民的核心道韵隐隐呼应。
凌或意识探去,试图与之建立连接,却发现如同隔着一层坚韧的薄膜,无法深入,只能模糊地感知到,那光点内部,似乎封存着某种……非能量、非物质的“信息聚合体”。
“这是……”凌或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他回想起沙之民的历史,他们并非一夜之间彻底湮灭,在文明末期,似乎进行过某种分散火种的计划。
“阿冰,你看这个。”叶茯苓也注意到了这个新亮起的光点,她指着灵犀之壁上随之浮现的一段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用某种象形文字记载的简短信息。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学习,两人已能勉强辨认部分沙之民文字。
“……星火之藏,承吾道统,待有缘启之,续文明之光……”
星火之藏!文明传承!
凌与叶茯苓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这很可能是一处沙之民留下的、保存着他们更多知识、历史甚至技艺的秘密据点!一个尚未被寂灭污染,等待着后人开启的文明宝库!
若能找到并开启这处“星火之藏”,他们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那条“脐带”的记载,找到沙之民当年更详细的封印手法,甚至找到彻底解决隐患的线索!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虽然遥远,却真切地亮了起来。
“看来,我们有了新的目标。”凌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长久以来因“脐带”而压抑的心情,终于轻松了几分。
叶茯苓也展露笑颜,用力点头:“嗯!”
他们并未立刻动身。探索未知的“星火之藏”需要充分的准备。凌或需要进一步提升实力,尤其是对空间法则的理解,以应对可能存在的传送或封印。叶茯苓也需要巩固修为,准备更多应对各种情况的丹药。
但方向已然明确,前路不再是一片迷雾。
凌或最后看了一眼灵犀之壁上那条依旧连接着虚空暗影的灰色“脐带”,目光中不再有恐惧,只有冷静的审视与坚定的决心。
“待我们准备充分,便去取得先民留下的‘星火’。”他沉声道,“届时,再来与你……好好清算。”
遗迹之外,风沙依旧,日月轮转。而在这片重生的土地之下,文明的薪火未曾熄灭,只是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次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