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的重生,并非一蹴而就。那混沌光球——如今或许该称之为「新生核心」——如同一个缓慢搏动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有一股蕴含着生灭平衡之意的能量涟漪扩散开来,滋养、修复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光芒所及,断裂的幽蓝水晶柱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扶正,断口处生长出新的晶簇,彼此交融,愈合如初。崩塌的穹顶重新凝聚,碎裂的晶体粉末倒流而上,重新镶嵌,勾勒出原本宏大而精巧的拱形结构。地面上那些深不见底、散发着寂灭气息的裂缝,被纯净的晶体填平、抹去痕迹。
死寂与破败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而充满活力的生机。空气中不再冰冷刺骨,也不再混乱暴戾,而是流淌着温和而精纯的能量,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连伤势的恢复都加快了几分。
凌或和叶茯苓相拥站立在这片正在发生奇迹的土地上,感受着周遭天翻地覆的变化,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喜悦。
良久,叶茯苓才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稍稍平复,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仔细打量着凌或,生怕这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的幻梦。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感受到那真实的温度和肌肤下隐隐流动的、与新生核心同源的平衡力量,这才彻底安心。
“阿冰,你真的……没事了?”她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
凌或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左眼的漆黑与右眼的璀璨已然隐去,恢复了平常的色泽,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种阅尽沧桑后的通透与平静。
“嗯,没事了。”他低声回应,将她额前一缕被汗水和泪水黏住的发丝拢到耳后,“不仅没事,似乎……还因祸得福。”他感受着体内那圆融流转的力量,寂灭血胤与生命礼赞的烙印并未消失,却不再冲突,而是完美地融合在那新生的平衡权柄之下,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如臂指使。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不再有失控的担忧,不再有撕裂的痛苦。他的境界并未飙升,但力量的本质发生了蜕变,更加凝练,更加贴近法则的本源。
“那就好……那就好……”叶茯苓喃喃着,将头重新埋进他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稳。
凌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远处那颗悬浮的、缓缓搏动的新生核心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核心之间那种紧密的联系,仿佛那是他身体的延伸,是他意志的体现。正是凭借这种联系,他才能引导核心的力量,修复这片遗迹。
“这里……好像活过来了。”叶茯苓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叹道。她体内的灵慧之根在这片新生的环境中异常活跃,她能“听”到水晶生长的细微声响,能“感”到能量流动的和谐轨迹,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这片土地那懵懂初生的、喜悦的“情绪”。
“守护之灵最后的馈赠,结合你我之力,以及……墨渊湮灭后回归本源的寂灭能量,共同缔造了这里的新生。”凌或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牺牲与守护,毁灭与创造,在此地达成了奇妙的轮回。
他牵着叶茯苓的手,缓缓走向新生核心。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包容万物、调和光暗的磅礴伟力。核心下方的地面,已经修复如初,形成一个巨大的、布满玄奥纹路的晶体平台。
“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叶茯苓看着四周封闭的环境,虽然不再危险,但终究是与世隔绝。
凌或微微蹙眉,他尝试通过意识连接新生核心,探寻离开的路径。核心传递回的信息却有些模糊,似乎此地的空间结构在刚才的剧变中尚未完全稳定,与外界的通道暂时封闭,需要时间自我修复和定位。
“可能需要等一等,等这里稳定下来。”凌或说道,“而且,我感觉到,这核心似乎……需要一个‘守护者’。”
他看向叶茯苓,眼中带着询问。新生核心蕴含着沙之民遗留的平衡奥秘和庞大的力量,若无人引导看守,难保不会引来新的觊觎,或者因能量失衡而再次出现问题。墨渊虽灭,但谁能保证,这广袤的沙漠乃至整个世界,没有其他潜伏的危险?
叶茯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着那颗散发着温暖与宁静光芒的核心,又看了看凌或,用力点头:“我明白。如果……如果需要我们留下……”
她的话语未尽,但心意已通。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保护的少女,她愿意与他共同承担责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衡与新生。
凌或心中微暖,握紧了她的手。他并非要永远困守于此,但在找到合适的传承或解决办法之前,他们或许需要暂时担当起守护的职责。
就在这时,叶茯苓怀中的灵犀帛碎片(在凌或回归后,那无形的灵魂桥梁消散,碎片也恢复了实体,落入她手中)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悸动。这一次,悸动的方向,并非指向核心,而是指向平台边缘,一处刚刚修复完毕的晶体墙壁。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靠近那面墙壁,灵犀帛的悸动更加明显。只见光滑如镜的墙面上,随着灵犀帛的靠近,竟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涟漪,随后,一幅幅流动的、由光纹构成的画面,缓缓浮现出来!
画面中,展现了沙之民城邦往昔的辉煌:高耸入云的水晶塔楼,街道上穿梭着身着飘逸服饰、周身流转着温和能量的沙之民,城市中心是一座巨大的、与新生核心颇为相似的祭坛,散发着维持整个城邦运转的平衡之力……景象繁华而和谐。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天际出现裂痕,浓郁如墨的寂灭能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侵蚀大地,污染祭坛。沙之民们奋力抵抗,一位头戴冠冕、身形模糊的女子虚影(与凌或在核心漩涡上方看到的极为相似)冲天而起,以自身为引,试图封印裂痕,最终化作光雨,大部分寂灭能量被封印,但城邦也已元气大伤,逐渐被流沙掩埋……而有一小缕极其隐晦的寂灭气息,似乎并未被完全封印,而是悄然遁走,不知所踪……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凌或和叶茯苓心中凛然。原来沙之民的毁灭,源自天外(或至少是极高层次)的寂灭入侵。而那位牺牲自我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沙之民最后的领袖或圣女,她的残存意志化作了守护之灵,一直维系着平衡之核,直到他们的到来。
而那遁走的一小缕寂灭气息……是否就是墨渊力量的源头?或者……还有其他?
“看来,隐患并未完全清除。”凌或沉声道。墨渊的湮灭,或许只是解决了其中一个麻烦。
就在这时,新生核心忽然传递来一股略显急促的波动!同时,两人脚下的平台微微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叶茯苓一惊。
凌或凝神感知,脸色微变:“外界……有强大的能量在冲击遗迹的屏障!不是之前朝廷的人,这股力量……更加诡异,带着空间波动!”
难道是那遁走的寂灭气息引来的?还是……其他察觉到此地异变的势力?
凌或立刻通过意识连接核心,调动新生遗迹的力量。只见平台中央光芒汇聚,迅速构成了一面巨大的光镜,光镜中呈现的,赫然是千柱石林上空的景象!
此时正值黑夜,石林上空,原本繁星点点的天幕,被撕裂开一道不规则的、闪烁着混乱彩光的裂隙!裂隙之中,隐隐有庞大而狰狞的阴影蠕动,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混乱而饥渴的气息!一道道混乱的能量束正从裂隙中射出,轰击着石林上空一层刚刚由新生遗迹力量自发形成的、淡金色的透明屏障!
每一次轰击,都让屏障泛起剧烈的涟漪,也让遗迹内部微微震颤!
“那是什么东西?!”叶茯苓看着光镜中那超乎想象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恐怖景象,脸色发白。
凌或眼神无比凝重,他从那裂隙和阴影中,感受到了与寂灭同源却又更加混乱、更加贪婪的本质!
“不清楚……但绝非善类。”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新生力量的流转,目光锐利如刀,“它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新生核心!”
遗迹之外,新的危机,以远超想象的速度和形式,骤然降临!
是固守待援,等待遗迹稳定?
还是……主动出击,抵御这未知的入侵?
凌或的目光与叶茯苓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