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映照着凌或手中那片柔韧的白色薄片。上面残缺的星点图案与古老文字,仿佛承载着跨越千年的秘密。凌或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茯苓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山海异闻录》?生命之泉?”叶茯苓睁大了眼睛,感觉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神话,“那不是……传说吗?”
“传说未必空穴来风。”凌或神色凝重,指尖轻轻拂过薄片上的纹路,“皇室秘藏的那份残卷记载模糊,只提及上古时期,隐巫教的核心圣地环绕一口被称为‘生命之泉’的神异水源而建,泉眼所在,生机盎然,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其位置飘忽不定,据说需依靠特殊的‘星轨图’方能定位。”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薄片:“这上面的图案,与残卷中描述的‘星轨图’碎片,极为相似!而这些文字……”他蹙紧眉头,“似乎是比现今流传的任何古文字都要古老的‘灵文’,早已失传,据说只有隐巫教的核心传承者方能解读一二。”
叶茯苓看着那如同天书般的文字和玄奥的图案,感觉一阵无力:“那……我们就算知道它可能和生命之泉有关,也看不懂啊。”
“未必。”凌或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吴先生师承太医一脉,与隐巫教渊源颇深,或许他能认出部分。而且,既然这薄片通过香囊到了你手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灵慧之根’,或许正是解读的关键。”
他顿了顿,将薄片小心收好:“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外泄。明日我们便找吴先生商议。”
这一夜,两人再无睡意。潜在的威胁,神秘的薄片,扑朔迷离的圣物线索,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凌或强行运功的后果开始显现,内息紊乱,伤势隐隐有反复的迹象,在叶茯苓的坚持下,他才勉强躺下休息,却依旧保持着高度警觉。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驻地恢复了白日的忙碌与喧嚣,但无形的紧张气氛依旧弥漫。赵副将加强了巡逻和盘查,昨夜遇袭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小范围,以免引起恐慌。
凌或不顾吴世安的劝阻,坚持起身处理军务。黑玄骑重建千头万绪,抚恤、整编、防御、后勤,每一件都刻不容缓。他必须在冯公公和孙御史回京前,将边关的基本框架稳定下来。
冯公公和孙御史前来辞行。冯公公看着凌或依旧苍白的脸色,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关切:“靖王殿下,边关艰苦,您又重伤未愈,还需多多保重才是。陛下对您寄予厚望。”
“多谢公公挂念,请转告皇兄,凌或必不负圣恩,定当守好国门。”凌或郑重回应。
孙御史则低声道:“殿下,李崇虽已下狱,但其党羽在朝在野盘根错节,恐有余孽不甘,会铤而走险。您这边……尤其是叶姑娘,还需万分小心。京城那边,我会尽力周旋,确保陛下能持续获得真实讯息。”
凌或点头:“有劳孙大人。”
送走冯公公和孙御史,凌或立刻召见了赵副将和几名核心将领,详细部署了接下来的整军、防御以及暗中排查内奸事宜。他雷厉风行,条理清晰,虽然脸色不佳,但那股属于统帅的威严与决断力,让所有将领心中大定,领命而去。
处理完紧急军务,已近午时。凌或这才屏退左右,只留下叶茯苓,请来了吴世安。
帐内,凌或将那块白色薄片取出,递到吴世安面前。
“吴先生,您请看此物。”
吴世安接过薄片,甫一入手,脸色便是一变!他仔细摩挲着材质,又对着光线仔细观察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这是‘灵犀帛’!还有这‘星轨灵纹’和‘源初灵文’!”吴世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隐巫教最高等级的传承信物!早已失传数百年!你们……你们从何处得来?!”
凌或与叶茯苓对视一眼,将香囊的来历以及发现薄片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吴世安听完,久久不语,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机缘……果然是机缘啊!小豆子那孩子,心思纯净,或许正是这份纯净,才让他被选中,成为了这信物的传递者而不自知。这香囊内的草药,看似普通,但搭配在一起,长期佩戴,确有温养灵慧之根的微效。看来,暗中布局之人,对茯苓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似乎抱有善意?”
“善意?”凌或皱眉,“那昨夜来袭的幽瞳又如何解释?”
“幽瞳……”吴世安沉吟道,“此女武功路数诡异,似与西南巫蛊有关,但其索要香囊和遗落之谷之物的行为,与寂灭尊者那种纯粹的毁灭掠夺不同,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搜寻任务。或许,她是另一股势力的人。”
他指着薄片上的星轨图:“当务之急,是弄懂这上面的信息。这星轨图指向的,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隐巫教的圣地核心——生命之泉的方位。而这几句源初灵文……”他仔细辨认着,眉头紧锁,“大意似乎是……‘圣泉蒙尘,生机隐遁,非天命之子,不得其门而入’……后面还有几句,太过晦涩,老夫也解读不出。”
“天命之子?”叶茯苓喃喃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引动守护之力时的温热感。
凌或目光锐利:“也就是说,即便找到地方,没有特定条件或身份,也无法进入?”
吴世安沉重地点了点头:“恐怕正是如此。而且,这薄片上的星轨图是残缺的,必然还有其他部分流落在外。幽瞳,乃至其他势力,寻找的可能就是这些碎片。”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前路却更加迷雾重重。圣泉的位置、进入的条件、散落的碎片、虎视眈眈的多方势力……每一个都是难以逾越的关卡。
“此事需从长计议。”凌或压下心中的纷乱,“当前首要,是稳住黑玄骑,清除内患,恢复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接下来的几天,凌或在叶茯苓的精心照料和吴世安的药物治疗下,伤势稳步恢复。他展现出惊人的毅力和领导力,白天处理军务,晚间运功疗伤,几乎不曾停歇。黑玄骑在他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重新运转,抚恤发放到位,兵员重新登记造册,防御工事逐步加固,军心士气慢慢凝聚。
叶茯苓也没有闲着。她除了照顾凌或,便是跟着吴世安学习辨认药材,深入研究药膳之道,希望能更好地辅助凌或恢复,同时也隐隐觉得,自己对药材和生机的敏感,或许与那“灵慧之根”和所谓的“圣泉”有着某种联系。她尝试着再次感受那淡金色种子的残留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能在她凝神静气时,感知到周围草木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这一日,叶茯苓正在临时搭建的药棚里帮忙分拣药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焦急的呼喊声。
“快!快叫吴先生!不好了!好多兄弟突然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叶茯苓心中一紧,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出去。只见几名士兵抬着几个面色发青、呕吐不止的同袍急匆匆跑来,后面还跟着更多出现类似症状的人!
又是中毒?!叶茯苓瞬间想起了之前水源被下毒的事件!
她连忙上前检查,发现症状与上次有些相似,但似乎更加猛烈,而且发病极其集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爆发!
吴世安闻讯赶来,迅速诊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是‘千机散’!一种极其阴损的混合剧毒,并非通过水源,而是……很可能是混入了今日的午膳之中!”
午膳被下毒!范围如此之广!
消息传到凌或那里,他立刻下令封锁整个炊事区域,所有接触过食物的人员全部控制起来,并让吴世安和叶茯苓全力配制解药。
整个下午,驻地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中毒的士兵数量多达数百,症状严重,吴世安带着所有医官和叶茯苓等人全力救治,忙得脚不沾地。凌或不顾伤势,亲自坐镇指挥,稳定军心,赵副则带人彻查炊事区域。
叶茯苓凭借着对药性的敏感和吴世安的指导,在配制解药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她发现这“千机散”毒性复杂,但其中几味主药药性相克,若能巧妙利用其相克之理,或能以毒攻毒,加快解毒速度。她大胆提出设想,与吴世安反复推敲实验,终于赶在天黑前,试制出了有效的缓解药剂,虽然不能立刻根除毒性,但成功遏制了情况的恶化,为后续治疗争取了宝贵时间。
夜幕降临,中毒士兵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凌或的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副将一脸疲惫与愤怒地前来汇报:“指挥使,查清楚了!是负责今日蔬菜采买的一个老伙夫,他在清洗蔬菜时,偷偷将毒药抹在了菜叶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又是死无对证!
“可查到他的背景?”凌或声音冰冷。
“正在查!此人名叫王老栓,在军中已有十年,平日里老实巴交,从未有过异常。他的家人都在原籍,暂时无法联系。”赵副将咬牙切齿,“对方隐藏得太深了!而且这次用的是如此霸道的毒药,分明是想造成大规模伤亡,动摇我军根基!”
凌或沉默片刻,眼中寒光凛冽:“看来,我们之前的排查,并未触及其核心。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也更狠毒。他们不再满足于窃取情报或暗杀,而是要……从内部瓦解我们。”
他看向帐外沉沉的夜色,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加强所有饮食环节的监控,实行试毒制度。对所有军中人员,尤其是后勤、辎重等关键岗位,进行新一轮的秘密甄别。”凌或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告诉兄弟们,鬼蜮伎俩,撼不动我黑玄骑的军魂!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挺直脊梁!”
“是!”赵副将重重点头,领命而去。
帐内,叶茯苓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神汤药走进来,看到凌或紧蹙的眉头和疲惫的神情,心疼地走过去。
“阿冰,先把药喝了吧。吴先生说你这几天劳心劳力,伤势恢复都慢了。”
凌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仿佛也压不住他心中的冷意。他拉过叶茯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茯苓,这次多亏了你和吴先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茯苓摇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只是……阿冰,我有点害怕。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样防不胜防……”
凌或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怕解决不了问题。既然他们动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这次下毒事件,范围虽广,但选择在午膳,且用的是需要提前准备的‘千机散’,说明策划需要时间,下毒者也需要机会。这本身就是线索。”
他沉吟道:“王老栓服役十年,突然成为死士,必然有强大的外力推动或胁迫。查他的交际圈,查他近期有无异常接触,查所有能接触到食材采购和清洗环节的人……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压低的声音:“指挥使,有紧急密报。”
“进。”
一名身着普通士兵服饰、眼神却异常精干的男子快步走进,单膝跪地,呈上一枚小小的竹管:“指挥使,属下奉命监视王老栓生前接触之人,发现其三天前傍晚,曾与一名负责运送泔水的杂役在营地西侧的废料堆附近有过短暂接触。之后,那名杂役在今日事发前,借口家中急事,请假离开了驻地,不知所踪!”
凌或眼中精光一闪!泔水杂役!一个极易被忽略的身份,却能相对自由地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可查到那杂役的底细和去向?”
“正在追查!但此人身份文书似是伪造,名字也是假的。不过,根据其口音和偶尔流露的习惯,兄弟们判断,他很可能……来自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又是西南!
幽瞳的诡异功夫疑似苗疆巫蛊,如今这下毒事件的线索也指向西南!
凌或猛地站起身,牵动伤势让他闷哼一声,但他毫不在意,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
“看来,我们的‘客人’,不止一方。而西南来的这位,似乎格外喜欢用毒……”
他看向那名密探,斩钉截铁地下令:
“加派人手,沿着西南方向,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撬开他的嘴,问出他背后的主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