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后身,一间堆放破旧水龙带和防火沙桶的杂物房,被临时清理出来。霉味、铁锈气和陈年灰尘的气息混杂,构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庇护所。屋顶漏着风,碎雪沫子偶尔飘进来,落在包拯摊开在破木桌上的汴京坊图上。
“张大宾。”包拯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沉重。桌旁,公孙策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帕擦拭着单片水晶镜片;展昭抱臂倚在门边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雨墨则蹲在角落,借着门缝透进的一点微光,检查着袖箭的机括。
四人面对当朝国丈这座庞然大物,渺小得如同试图撼动山岳的螳螂。
“得试试他的深浅。”包拯指尖点着图上码头区的位置,“我以彻查火因、厘清责任为由,申请调阅那间仓库近三个月的出入籍册和租赁文书。”
申请递上去,不过半日,便被驳了回来。驳回的理由冠冕堂皇:“潜火队职责乃救火防灾,勘验损失非尔等所长,且调阅商事籍册,需经漕运司及开封府协用印,流程繁复,恐耗时日久,易生扰攘。” 落款是张大宾俊逸却透着冷意的签名。
“流程……”公孙策嗤笑一声,将擦好的镜片卡回眼眶,目光锐利,“好一个‘流程’。张大人这是要用规矩,把咱们死死按在这救火队的方寸之地里。”
硬的走不通,便走暗的。
当夜,展昭如同一缕青烟,潜入了保管相关文书的档案库。库内森冷,蛛网暗结。他凭借记忆,在浩如烟海的卷宗架间搜寻目标。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标注着“丙字码头,叁号仓”的那册簿子时,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溶于死寂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展昭猛地侧身,一道乌光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笃”一声钉入身后的木架,是一枚三棱透骨钉,喂了毒,泛着幽蓝的光。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从哪里出现,对方就像是从阴影里凝结出来的一般。
两人在狭窄的架间瞬间交手数招。对方一身黑衣,蒙面,身形飘忽,出手狠辣刁钻,路数绝非江湖常见,那悄无声息的步伐,那精准致命的攻击角度,带着一股子宫廷禁苑里培养出的、刻板的狠戾。他意在逼退,而非搏命,几招过后,虚晃一下,身形如同鬼魅般再度融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展昭回到杂物房时,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是被对方的指风扫过。他脸色阴沉:“是宫里出来的路子。身手极高,没下死手,是警告。”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压在每个心头。
翌日,雨墨带来了唯一一丝亮光,却也将他们引向更深的迷雾。她扮作卖绒花的小贩,在码头黑市混迹整日,用几壶烈酒和巧舌如簧,从一个专收贼赃的老篾片嘴里套出话:
“那铁牌牌……另一半,裂口新鲜的,前些天好像有人在‘忘忧阁’里亮过相,当个新鲜玩意儿显摆,不过就一下,很快就收起来了。”老篾片醉眼朦胧,咂着嘴,“忘忧阁啊……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
忘忧阁。
这个名字,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幽灯,光芒诱人,却可能指引向万丈深渊。
包拯站起身,走到漏风的窗边,看着外面沉沉夜色。张大宾的阻挠,神秘高手的警告,如今又牵扯出那座名动汴京的青楼。
“看来,”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决心,“我们这‘救火’的职责,得往这汴京城最暗的几处火源,去探一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