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占城沉香的馥郁,穿过东渡门十六艘连舟浮桥的缝隙。市舶司书吏陆怀安紧了紧青色公服,望着江面上林立的桅杆皱起眉头——那艘标注着\"庆源号\"的高丽商船,吃水线竟比报关时深了三指。
\"让道!税务桥急递!\"马蹄声踏碎晨雾,驿卒的皂色褙子掠过开明坊的朱漆牌楼。陆怀安下意识按住腰间鱼袋,那里藏着他三天前在惠政坊旧档库找到的天佑年间税簿。当朝宰相庞吉族侄经营的泉舶商行,去年关税竟比十五年前少了七成。
突然,灵桥门方向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陆怀安疾步登上贯桥,只见新任市舶使的官轿歪斜在浮桥中央,装着胡椒的檀木箱滚落江中。褐色香料在浪花间沉浮,露出箱底夹层寒光凛凛的东瀛刀剑。
\"倭刀!是倭刀!\"码头脚夫炸开锅的惊呼中,陆怀安瞥见几个短打扮的汉子正逆着人流往望京门方向退去。他正要追去,却听西市方向传来更尖锐的惊叫——一具着新罗圆领袍的尸体,正静静漂在四明桥的石螭首旁。
子城谯楼的辰时钟声恰在此时响起,惊起月湖十洲的夜鹭。陆怀安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想起昨日在苍云堂听到的密谈:那个高丽使节说飓风季要提前半月,请求开放永济桥的备用锚地...
戌时三刻·广仁坊
陆怀安贴着铸镜作坊的砖墙疾行,怀中账本被雨水洇出朱砂印痕。十五步外安倍雅子的木屐声忽远忽近——每当经过悬挂铜镜的檐角,那袭绯红吴衣就会在镜面分裂成三道虚影。
\"铛!\"
作坊深处的开模钟突然自鸣,陆怀安趁机撞入淬火间。滚烫的铜水在陶范中流淌,七十二面未打磨的护心镜将火光折射成蛛网。他抓起淬火钳夹起块镜胚,赫然照见身后铜镜里伸出的苍白鬼手。
暴雨如注,安倍雅子的蝙蝠扇划开雨幕,十六面悬挂铜镜同时显现式神:\"陆大人可知,映过三千亡魂的铜镜,能照出生门死位?\"
陆怀安将账本塞进冷却的铜锭模具,反手掀翻淬火池。蒸腾白雾中,展昭的乌兹钢袖剑破窗而入,斩断三根操控式神的魂丝。
展昭踩着未凝固的铜液表面滑行攻击,靴底腾起青烟。
雅子式神穿透铜镜突袭,被展昭用模具铜水浇铸禁锢。
子初·暗渠入口
\"泉舶商行的生铁账...\"陆怀安将模具塞进展昭怀中,喉头突然泛起靛蓝色。淬毒针头正插在广仁坊牌匾\"仁\"字第三笔划处——三日前新补的朱漆遮盖着针孔机关。
\"他们用...镜砂...\"
陆怀安瞳孔扩散的刹那,暗渠水流突然倒灌。展昭挥剑斩落飞来的第二波毒针,发现每根针尾都系着极细的镜面碎片,在雨中折射出安倍雅子消失前嘲讽的唇语。---
广仁坊七百面铜镜在暴雨中震颤,新铸的护心镜从檐角垂落如钟乳。淬火池蒸腾的硫磺味与血腥气绞成漩涡,铜液在陶范里泛着赤金色涟漪。
展昭腕间乌兹钢软剑泛起细密颤音——这是泉州海商从大食带回的陨铁,此刻却像嗅到危险的活蛇。十五步外安倍雅子的十二单衣下摆浸满血水,蝙蝠扇骨缝里渗出靛青色磷光。
蜷缩在模具架后的老匠人死死捂住学徒的嘴,学徒瞪大的瞳孔里映出恐怖镜像——每面铜镜中的雅子都多出一对鬼角。
雅子蝙蝠扇轻点铜锭,三面悬镜突然映出没有脸的素衣女子。\"式神·空蝉。\"
声波在铜镜阵列间折射成实体攻击,展昭旋身踏过沸腾的铜水池,软剑卷起浪花泼向东南角的岁星镜。虚影遇铜液凝固的刹那,真身从西方太白镜探出利爪。
\"叮!\"
软剑缠住雅子发间簪刀,两人在交错的铜镜迷阵中拉出残影。展昭骤然撤力,剑锋借势扫过十二面未开光的镜胚——三百六十道折射光瞬间刺破式神幻境。
学徒的惊叫暴露破绽。雅子袖中飞出串魂铃,展昭为护孩童左肩被划开三寸伤口。血珠坠入淬火池的刹那,七十二道铜液逆流成河图洛书阵。
\"展大人可知,人血能让百炼镜认主?\"
雅子踩在沸腾的铜液上如履平地,式神化作九头蛇扑来。展昭撕下衣襟浸透酸蚀药水甩出,布料在半空燃烧成火龙,将铜镜阵列照得纤毫毕现——西北乾位的镜面竟无倒影!
软剑擦着雅子耳际刺入承重柱,整座淬火间开始倾斜。\"破!\"
展昭怒吼震落梁上铜镜,剑锋划过七丈长的铜液池,流星般的金属飞沫在空中凝结成锁链。雅子召来的式神被液态铜索贯穿,发出琉璃破碎的脆响。
\"宋人的剑,斩不断因果。\"
雅子嘴角渗血却含笑捏碎魂玉,所有铜镜突地映出展昭心脏位置。千钧一发之际,老匠人抡起铜锭砸碎离卦位的镇魂镜——阴阳阵眼崩塌的轰鸣声中,展昭的剑尖已挑飞三枚毒针。
暴雨冲淡了满地铜腥。展昭凝视着嵌入门框的毒针,针尾系着的镜片折射出诡异纹路——正是市舶司银库的锁芯结构。淬火池底缓缓浮起块带血铜牌,刻着新罗文字\"海上王\"。
坊外忽然传来更夫的惨叫。展昭跃上屋顶时,正见天封塔第十三层的铜铃无风自鸣,塔身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十二单衣的拖尾扫过瓦当。他握紧那块发烫的铜牌,突然明白陆怀安临死前说的\"镜砂\",原是指混在铸镜材料里的琉球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