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海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和最后通牒般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沈青禾瞬间清醒。她不能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必须在周承海离府前,走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示意小圆将锦盒收好,自己则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那个冒险的计划愈发清晰。她需要一件信物,一件能证明她价值、又能暂时保住她性命,甚至可能为她争取到一定主动权的信物。
幽冥图的临摹片段,是最佳选择。
她不再犹豫,立刻吩咐小圆:“研墨,取我那张最好的熟宣来。”
小圆虽不解,但见沈青禾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照办。
沈青禾铺开质地细腻的熟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中那张繁复诡谲的幽冥图缓缓浮现。她不能临摹关键部分,必须选择一个既能体现此图不凡、又不会暴露核心秘密的边缘片段。
她选择了图中西南角的一处地貌。那里山势奇崛,河流走向诡异,旁边标注着几个古老的、并非现今通用的异族文字符号,象征着“迷途”与“幻象”。这片段本身不指向具体矿藏,但其独特的画风和神秘的符号,足以让懂行的人一眼认出其非凡来历。
她提起笔,蘸饱浓墨,手腕悬空,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在逆境中磨砺出的定力,开始落笔。她的笔触沉稳而精准,勾勒出扭曲的山峦,渲染出阴森的雾气,复刻下那些晦涩的符号……她甚至刻意模仿了原图因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细微纸张裂纹和晕染痕迹。
小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不知姨娘竟有如此精湛的画技,更看不懂那纸上所绘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那图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压抑。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当最后一笔落下,沈青禾搁下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纸上那幅缩小却神韵十足的临摹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取出一把小巧的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这幅临摹图裁成大小不等的三块碎片。
“姨娘,您这是……”小圆更加困惑。
沈青禾没有解释,只将其中两块碎片用油纸包好,藏于贴身之处。然后,她拿起最后、也是面积最小、只包含一个神秘符号和少许山形线条的那块碎片,走到桌边,取过一张普通的信笺,提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此物或可助王爷拨开西南迷雾之一角。余者,待王爷凯旋,妾身自当奉上。”**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语气不卑不亢,既有献宝之意,又暗含交易与等待。
她将这张小碎片仔细地夹入信笺中,然后将其封入一个普通的信封,用火漆粗略封好,并未加盖任何印记。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这步棋落下,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小圆,”她轻声吩咐,将信封递过去,“明日,若有人来送东西,或是……有其他机会,想办法将这个,交到王爷手中,或者……交到赵统领手中。”她不敢保证一定能送到周承海手里,但赵铁云或许有办法。
小圆似懂非懂,但紧紧将信封攥在手心,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次日,王府内的气氛愈发紧张,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搬运物资的号子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以及军官们急促的指令声,隐约从澄心院方向传来。
沈青禾知道,周承海离府在即。
一整天,她都安静地待在屋内,看似平静,实则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傍晚时分,那名鹰隼眼神的亲卫照例来送晚膳。就在他放下食盒,转身欲走的刹那,小圆按照沈青禾事先的叮嘱,猛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个信封,带着哭腔喊道:“大人!求您将此信转呈王爷!这是姨娘……姨娘病中呕心沥血所写,或对王爷西南之行有所助益!求您了!”
那亲卫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扫过跪地的小圆,又瞥了一眼屋内榻上面无血色、眼神却带着一丝奇异亮光的沈青禾。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逾矩的行为十分不悦,但听到“西南之行”、“有所助益”等字眼,他犹豫了一下。
沉默了几秒,他最终还是伸手,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信封,看也没看便塞入怀中,然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院门再次关闭。
小圆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沈青禾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能长成何种模样,已非她所能控制。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在等待中,积蓄力量,准备迎接周承海离府后,必然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是夜,子时刚过,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划破了王府的寂静。紧接着,是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如同潮水般涌向王府之外,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
沈青禾站在窗边,透过缝隙,望着声音远去的方向。
周承海,走了。
王府的天,要变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