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三友屏风后的‘暗香’……”
这八个字,如同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猛地撞开了沈青禾记忆深处最隐秘的匣子。那是她垂髫之年,父亲沈文柏在外书房处理公务时,她总爱赖在一旁玩耍。父亲宠她,便在一架紫檀木座屏,上绣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屏风后,与她玩藏物寻宝的游戏。
父亲常将一些小巧的玩意儿藏于屏风后的暗格或不易察觉的角落,让她循着极淡的、他特制的“冷梅香”去寻找。那香味清冽悠远,与父亲身上常带的药香混合,成了她童年最安心的记忆。而“暗香”二字,便是父女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此事极为私密,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窗外之人,究竟是谁?他不仅知道这个游戏,更在此刻、以此种方式提起! “红梅初绽,旧图当归”——红梅已现,那所谓的“旧图”,难道就是指张内侍口中的“鬼矿源头图”?
巨大的震惊和疑虑席卷了沈青禾。是父亲旧部?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她的沉默似乎在意料之中。窗外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姑娘不必疑虑。故人言, ‘暗香’凝于‘墨梅’蕊心,需‘火焙’方显。”
“墨梅蕊心”,“火焙”!
沈青禾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正是父亲当年藏得最隐蔽的一处所在!那架岁寒三友屏风上,绣的梅花并非红梅,而是罕见的墨梅,用极细的墨线绣成,花蕊中心点缀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墨玉珠。父亲曾笑言,唯有以掌心温火轻焙那墨玉珠,方能在特定角度看到一丝极淡的香气纹路,指引最终藏宝之地。
这细节,天下绝无第二人知晓!
窗外之人,可信!
“你……你是……”沈青禾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故人安好,姑娘不必追问。”窗外人打断她,“时机紧迫,内侍疑心未消,黑手仍在暗处。‘旧图’关乎甚大,务必取出,慎藏之,非至绝境,勿示于人。”
话音甫落,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嗒”声,似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窗台上,随后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无踪。
沈青禾屏息等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悄声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细缝,只见窗台上放着一枚小小的、看似普通的火折子。
火焙……需要火……
她迅速将火折子收回,心脏狂跳不止。父亲竟然真的将那般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屏风里?而那架屏风……沈家抄家之后,所有物品尽数充公或散佚,如今又在何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王府!萧临渊的书房!
她猛地想起,初入王府时,曾因故去过一次萧临渊的外书房。那时她心神不宁,并未仔细打量,但惊鸿一瞥间,似乎曾见过一架紫檀木底座的屏风,风格古雅,只是当时未曾留意上面的绣样!
难道……难道那架屏风,就是沈家旧物?被萧临渊收入了府中?
是了!以萧临渊的心思缜密和暗中调查沈家旧案的行径,他极有可能将沈家一些重要的旧物收集起来,以期发现线索!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窗外人让她“非至绝境,勿示于人”,因为那东西如今就在萧临渊眼皮子底下!而萧临渊,或许至今都未发现屏风中的秘密!
必须确认!必须拿到那张图!
然而,如今她被严密软禁在静思苑,如何能去萧临渊的书房?那无疑是龙潭虎穴!
接下来的两天,沈青禾如同在油锅上煎熬。那张可能存在的“源头图”就像悬在眼前的救命稻草,也是可能引爆一切的惊雷。她必须想办法出去一趟。
机会来得偶然却又必然。
张内侍虽对外宣称沈青禾“中毒静养”,但显然并未完全放心,派来的太医诊脉越发频繁,汤药也越发“精心”。沈青禾深知长久下去,小圆处理药物难免被发现,且自己的身体一直靠伪装和少量解毒丸支撑,也恐难持久。
这日,太医诊脉后,眉头紧锁,对看守的侍卫头领低语了几句。片刻后,张内侍竟亲自来了。
他看着榻上“虚弱”不堪、面色苍白的沈青禾,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太医说,姨娘体内余毒顽固,需得一味特殊的药引‘雪顶冰莲’入药,方能彻底清除。此物珍贵,库房暂无存货。”
沈青禾心中一动,气息微弱地问:“那……该如何是好?”
张内侍沉吟片刻,道:“咱家记得,王爷私库中似乎藏有此物。也罢,咱家便亲自去求取一番。姨娘好生歇着。”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始终带着审视。
沈青禾垂下眼睑,掩住眸中思绪。张内侍要暂时离开?去王爷私库?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果然,张内侍吩咐加强守卫后,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时机稍纵即逝!
沈青禾立刻对小圆低声道:“小圆,帮我个忙,事关生死!”
小圆紧张地点头。
沈青禾迅速吩咐了几句。小圆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牙点头。
片刻后,静思苑内突然传出小圆惊恐的哭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姨娘吐血了!不好了!”
院外守卫大惊,领头者犹豫一下,还是带人冲了进来。只见沈青禾趴在榻边,地上有一小滩“鲜血”(实则是小圆匆忙间用胭脂和水调制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奄奄。
“快!快去请太医!”守卫头领急忙喊道。
“来不及了!”小圆哭喊着,“姨娘之前说过……若是突然呕血……唯有、唯有书房里王爷赏的那株老山参吊命或许有用……求军爷们行行好,快去取来啊!”
书房?王爷赏的老山参?这自然是沈青禾编造的借口。但情急之下,守卫头领也慌了神,若是沈姨娘真死在他看守之时,张内侍回来绝对饶不了他!
“你们看好这里!我去去就回!”头领咬牙,指着两个手下,自己则飞快地朝王爷书房方向跑去。他自然不敢进萧临渊的书房,但此刻只想赶紧找个管事或太医拿主意,慌乱之下,方向直奔外院书房区域。
院内暂时只剩下两名守卫,注意力都被“垂危”的沈青禾吸引。
就是现在!
沈青禾对小圆使了个眼色,猛地从榻上滚落,撞翻了旁边的药碗,发出巨大声响。
“姨娘!”小圆尖叫着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守卫视线。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刹那,沈青禾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至后窗,之前早已悄悄松动的窗栓被她轻轻推开,身影一闪,便已融入窗外昏暗的夜色之中。她身上穿着与小圆互换的、颜色深暗的粗使丫鬟服饰,头发凌乱垂下,遮住面容。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
两名守卫听到动静回头,只看到小圆抱着“昏迷”的沈青禾(实则是用被子卷起的伪装)哭喊,并未立刻察觉异常。
沈青禾心跳如鼓,沿着早已观察好的阴影路径,疾步向记忆中的外书房方向潜行。她对王府路径本就熟悉,加上夜色和混乱的掩护,竟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巡逻,接近了目标。
萧临渊的外书房独立于一处僻静院落,平日守卫森严,但此刻或许因为张内侍的调遣和府内的混乱,守卫似乎略有松懈。
她躲在一棵大树后,仔细观察。书房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萧临渊不在?
机会难得!她深吸一口气,利用守卫交替巡视的一个短暂空隙,飞快地窜到书房窗下,轻轻推开一扇未曾闩死的窗户,翻身而入。
书房内陈设依旧,弥漫着淡淡的书墨和冷冽的檀香。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很快便定格在书房一侧——那架紫檀木座屏赫然在目!松竹挺秀,墨梅含苞,正是记忆中的“岁寒三友”屏风!
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她快步走到屏风后,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墨玉蕊心。
就是这里!
她掏出那枚火折子,擦亮,小心翼翼地将微弱的火焰靠近那颗最小的墨玉珠,缓缓烘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汗。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记忆是否出错时,那被火焙烤的墨玉珠表面,竟然渐渐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墨色融为一体的复杂纹路!那纹路蜿蜒曲折,最终指向了屏风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榫卯接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