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的狞笑在死寂的坑洞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盯着上方惊恐的小石头,如同盯着一只自投罗网的小兽。
“把他弄下来!”王癞子对身边的手下低声吼道,眼中闪烁着狠毒与算计。抓住这小崽子,不仅能泄愤,说不定还能用来威胁那具邪门的焦尸——万一它还有残存的意识呢?就算没有,多个人质总不是坏事。
一个手下立刻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去抓小石头。
“别过来!”小石头吓得尖叫,想要后退,却脚下一滑,险些从边缘跌落,幸好扒住了另一块凸起的残骸。他看着下方那具焦黑的、毫无声息的躯体,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哥……哥……”
那具焦黑的躯体依旧死寂,胸口的暗红微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对眼前的危机毫无反应。
王癞子见状,更加确信那东西已经彻底完了,只是还有点残留的邪性。他催促着手下:“快点儿!磨蹭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坑洞的另一侧,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废墟后面,突然传来了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还有一个粗重得如同风箱拉扯般的喘息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里,不啻于惊雷!
王癞子和他的手下们猛地一惊,全都骇然转头望向声音来源,连那个快要抓住小石头的手下也僵住了动作。
只见从那堆废墟的阴影后,一个高大得超乎常人、浑身覆盖着厚重黑毛、形态却异常臃肿扭曲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是黑瞎子!
它竟然也没死!
但它的情况显然糟糕到了极点!
它原本雄壮的身躯此刻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深可见骨,许多地方的血肉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和琉璃化,显然是被之前的毁灭冲击波严重波及。它的一只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已经折断。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脑袋——半个头盖骨似乎都缺失了,露出里面微微蠕动的、同样受损严重的组织,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某种透明的浆液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清响。
它那双原本凶戾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与浑浊,仿佛失去了大部分神智,只是凭借着某种野兽般的本能和顽强的生命力在苟延残喘。
它拖着沉重的步伐,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口中发出无意义的、痛苦的嗬嗬声。
王癞子等人吓得魂飞魄散,齐齐后退,挤成一团。这怪物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即使它看起来重伤濒死,也绝非他们能对付的。
黑瞎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或者说,它残存的本能感知已经完全被另一种东西所吸引。
它那浑浊的目光,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渴望,死死地盯住了坑洞中央那具焦黑躯体胸口……那一点微微闪烁的暗红微光!
那微光,似乎对它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嗬……嗬……”黑瞎子发出急促的喘息,拖着残破的身躯,开始加速,摇摇晃晃地、却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具焦黑躯体走去!
每走一步,它身上的伤口都在崩裂,流出更多粘稠的液体,但它仿佛毫无知觉。
它的眼中,只有那一点暗红的光芒。
王癞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和阴险的神色!
“好!好!让这怪物去碰!让它去把那邪门的东西弄掉!”他压低声音,兴奋地对手下说道,同时带着人又后退了一段距离,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小石头在上方看到这一幕,吓得忘记了哭泣,尖声大叫:“别过去!别碰我哥!”
但他的呼喊根本无法阻止只剩本能的黑瞎子。
黑瞎子踉跄着走到焦黑躯体旁,它高大扭曲的身影几乎将那片区域完全笼罩。它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巨大的、覆盖着黑毛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贪婪的渴望,抓向那点暗红微光!
就在它那巨大的、沾满污秽和自身血液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焦黑躯体的瞬间——
那点暗红微光,似乎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源却充满掠夺意味的威胁,猛地剧烈闪烁起来!
嗡!
一股比之前排斥王癞子时强烈数倍的冰冷波动,骤然爆发!
“嗷——!!!”
黑瞎子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巨大的手掌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被狠狠地弹开,手掌表面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但它并未退缩,反而被激怒了!
那点暗红微光对它而言,仿佛是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是它重伤垂死状态下唯一可能续命甚至恢复的东西!它的本能疯狂地叫嚣着要得到它!
“吼!”
黑瞎子再次发出咆哮,独眼中浑浊的光芒被一种疯狂的赤红所取代!它不再试图用手去抓,而是猛地抬起巨大的脚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朝着地上的焦黑躯体踩踏下去!
既然无法直接夺取,那就先毁掉这具躯壳,再攫取那核心的一点灵光!
这一脚要是踩实了,那本就焦脆的躯体必然瞬间化为齑粉!
“不——!”小石头发出绝望的哭喊。
王癞子等人则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期待着结果。
就在那巨大的脚掌携着千钧之力即将落下的刹那——
那具焦黑的躯体胸口,那点暗红微光,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终于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它没有选择对抗或防御。
而是猛地向内坍缩!
所有的微光,所有的残余暖意,所有残存的生命碎屑与源痕的力量,甚至包括那具焦黑躯壳中最后一点点未被彻底毁灭的物质……
在这一刻,被那点微光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抽取、凝聚!
化作一道细微到极致、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流火!
然后——
咻!
这道流火猛地脱离了那具即将被踩碎的焦黑躯壳,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极其灵活地划出一道弧线,闪电般射向上方坑洞边缘……
……射向了那个唯一还在呼唤着它、与它有着最深羁绊的——
……小石头的眉心!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水滴融入海绵的声音。
那道暗红流火瞬间没入了小石头的额头,消失不见。
小石头浑身一僵,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似乎有一抹极淡的红光一闪而逝,随即他身体一软,晕厥了过去,倒在坑洞边缘。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
黑瞎子那巨大的脚掌,狠狠地踩踏在了那具彻底失去所有光泽、真正化为死物的焦黑躯壳之上。
焦黑的躯壳应声而碎,爆裂成无数飞溅的、失去所有神意的黑色碳渣。
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再无任何异常。
坑底,只剩下踩碎了目标后,发出茫然又愤怒咆哮的重伤黑瞎子,以及旁边目瞪口呆、心思各异的王癞子一伙。
还有坑洞边缘,昏迷不醒,但眉心微微发热、体内多了一点微弱“余烬”的小石头。
那点最后的微光,做出了它的选择。
它放弃了徒劳的坚守,选择了转移,选择了……
……最后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