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青铜巨门恢复沉寂后,留下的是一种足以压垮灵魂的、绝对的死寂。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叩门、缝隙后的窥视、以及最终雷霆万钧的镇压,都如同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噩梦,醒来后,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恐怖残响。
我和小石头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靠着那扇仿佛亘古永存、却又危机四伏的巨门,许久都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就会再次惊动门后那不可名状的存在。
体内的情况,比之前更加恶劣。
强行窥见门后真相带来的精神冲击,几乎撕裂了我的理智。虽然那件内衬最后形成的符文勉强护住了我的心脉核心,但大脑依旧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嗡嗡作响,视野边缘不时闪过一些扭曲破碎的幻影。
更糟糕的是身体的变化。
左臂、肩膀乃至半边胸膛的异化,并未因为青铜巨门的重新镇压而停止。皮肤下的暗红脉络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冰冷、麻木,甚至开始失去知觉,仿佛那部分肢体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一种细微的、如同昆虫啃噬般的麻痒感从血肉深处传来,提醒着我正在发生的、不可逆转的可怕转变。
我必须立刻处理这股失控的邪力,否则……
我艰难地集中起残存的意志,试图引导那蜷缩在心脉深处的、微弱得可怜的纯阳之力。
然而,方才青铜巨门爆发出的极致镇压之力,虽然主要针对门后的存在,但其浩荡余波也对我体内的纯阳之力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它此刻黯淡无比,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对我的呼唤几乎毫无反应。
该死!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怪物?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腰间一个硬物。
是那只……冰冷的、表面布满细密鳞片的金属手套。
面具人遗落的那只手套。
之前情况危急,一直顾不上细看,只是下意识地将其塞在了腰间。
此刻,在这绝对的死寂与绝望中,我的指尖触碰到它那冰冷而奇特的质感,心中忽然莫名一动。
我艰难地将其抽了出来。
手套不知由何种金属打造,触感冰凉,却异常柔韧,表面的鳞片纹路在白色石子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它内部似乎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就像一件死物。
但不知为何,当我拿着它,尤其是当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细密的鳞片纹路时,我体内那肆虐的、正不断异化我左臂的暗红邪力,其躁动的势头,竟然……微微滞涩了一瞬?
虽然极其细微,但在这全身心感知体内状况的时刻,这一点变化清晰可辨!
不是压制,更像是一种……引导?或者说,某种共鸣后的短暂平复?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骤然闪现!
面具人能用它吸收、转化甚至逼出“髓心”邪力,这东西……或许对同源的邪力有特殊的作用?
我现在根本无法调动纯阳之力来平衡压制,继续下去必死无疑。既然无法驱逐,那能不能……利用这只手套,尝试引导、甚至暂时抽出部分侵入过深的邪力?
哪怕只能延缓异化的速度,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赌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对身边惊魂未定的小石头低声道:“帮我看着点门口,有任何动静立刻叫我。”
小石头茫然地点点头,紧张地看向甬道来时的方向,虽然那里只有被薪火净化后的死寂。
我则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不再试图去唤醒那微弱的纯阳之力,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念,全部集中向左臂那正在不断蔓延、异化的暗红邪力之上。
然后,我拿起那只冰冷的金属手套,将其缓缓套在了……正在被异化的左手上。
手套尺寸似乎能自行调节,完美地贴合了我的手掌。
就在手套戴好的瞬间——
“嗡……”
手套表面的鳞片纹路,竟然微微亮起了一层极其黯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微光!
与此同时,我左臂内那疯狂蔓延的邪力,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其躁动的势头猛地一滞,随即,竟然开始缓慢地、一丝丝地……朝着手套汇聚!
有效!
我心中狂喜,但立刻压下情绪,全力维持心神的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个过程。
一丝丝冰冷刺骨、蕴含着疯狂意志的邪力,如同黑色的细流,从我的手臂血肉中被抽离出来,渗入那只金属手套之中。
手套表面的灰白色微光随着邪力的注入,渐渐变得明显起来,那些细密的鳞片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翕动着,散发出一种更加冰冷的、非活物的气息。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从我的骨头缝里、肌肉纤维中被一点点抽出来。但与之相对的,左臂那令人恐惧的麻木和异化感,的的确确停止了蔓延,甚至被邪力侵蚀最严重的指尖,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有希望!
我精神大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邪力流入手套。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长达数个时辰。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当我感觉到左臂内肆虐的邪力被抽离了大半,异化被基本遏制时,我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不想继续,而是那只金属手套……似乎饱和了。
它表面的灰白色光芒已经稳定下来,不再增强,触感也变得愈发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它不再吸收邪力。
我缓缓脱下手套。
左臂虽然依旧冰冷,皮肤下的暗红脉络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疯狂的、活物般的蔓延感和侵蚀感已经大大减轻,至少暂时脱离了彻底异化的危险。
我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
总算……暂时捡回半条命。
虽然隐患远未消除,邪力根源仍在心脉,纯阳之力也未曾恢复,但至少,我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残喘之机。
“哥……”小石头小声地、带着担忧呼唤道,“你……你好点了吗?”
我艰难地点点头,声音沙哑:“暂时……死不了。”
我看向手中那只变得冰冷沉重的金属手套,心情复杂。这面具人的器物果然诡异,竟能直接吸纳邪力。它现在充满了驳杂的邪气,就像一个不稳定的炸弹,必须小心处理。
我将它重新塞回腰间,用衣物盖好。
然后,我靠着冰冷的青铜巨门,开始尝试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纯阳之力,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也是好的。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青铜巨门的封印在松动,门后的东西虎视眈眈。这条甬道绝非久留之地。
那个被面具人指引,最终被生物管道吞噬的裂缝出口已经不可能回去。我们必须在这条古老的通道里,寻找其他的出路。
休息。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气。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类似冥想的休息状态,捕捉着甬道中稀薄的能量,艰难地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那缕微弱的纯阳火种。
小石头紧张地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死寂再次笼罩。
只有我和小石头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扇巨门之后,无穷远处传来的、仿佛错觉般的……低声呜咽。
我们在这扇隔绝了恐怖与绝望的门扉之下,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
残喘之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