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嘶嘶声,并非蛇类那种威胁的吐信。
它更轻,更飘忽,像是无数细小的、干燥的骨片在摩擦,又像是气流穿过极细微孔洞时发出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尖啸。声音里裹挟着一种与这巢穴同源的、冰冷彻骨的死寂与恶意。
它从那团抬起的小小黑影中发出,精准地“锁定”了我们手中那簇摇曳欲灭的火光。
以及火光后的我们。
时间仿佛被冻结,又被那细微的嘶嘶声切割成碎片。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成了石头,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死死盯着那团从巨卵中破出的、无法名状的诡异黑影。它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注视”,一种冰冷、饥饿、纯粹基于本能的“注视”。
小石头在我身后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压抑的抽气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濒死的哽咽。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大脑!
但就在我试图移动发僵双腿的刹那——
啪嗒…啪嗒…
巢穴深处,更远的地方,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类似的、轻微却清晰的破裂声!
仿佛连锁反应被触发!
火光极限之外的黑暗中,更多细微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声开始响起,彼此呼应,交织成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从四面八方缓缓罩落!
不止一个!
那些巨大的卵……不止一个孵化了?!或者正在孵化?!
火折子的光芒猛地剧烈跳动,焰心缩到极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弥漫开来的恐怖彻底压灭!
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跑!!!”我从胸腔里挤出一声扭曲的嘶吼,完全不顾会不会惊动更多东西,猛地拽起几乎瘫软的小石头,转身就朝着来路亡命狂奔!
什么小心!什么隐蔽!在身后那正在苏醒的、无法理解的恐怖面前,全都失去了意义!
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那个进来的洞口!冲出去!哪怕外面是地蛟帮的刀山火海,也比留在这正在活过来的巢穴里强!
咔嚓!咔嚓咔嚓!
脚下不断踩碎什么东西,但那声音已经完全被我们自己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如风箱的喘息掩盖。巢穴那酥脆的壁障在身后传来更多破裂和窸窣声,那冰冷的嘶嘶声仿佛贴上了后背!
快!再快一点!
洞口!那个狭窄的入口就在前方!外面峭壁栈道那灰蒙蒙的幽光隐约可见!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
就在我们即将扑到洞口的瞬间!
一道黑影猛地从栈道下方窜起,精准无比地堵在了那唯一的出口前!
不是地蛟帮的人!
那是一个……人形,却又绝非人类!
他(它?)的身材异常高大瘦削,几乎要顶到洞顶。全身包裹在一种漆黑、湿滑、仿佛某种鱼类皮革缝制的贴身衣物里,脸上戴着一个造型极其古怪的面具——那面具惨白僵硬,没有任何孔洞,只在眼睛的位置雕刻着两个巨大而空洞的圆环,嘴巴的位置则是一个向下弯曲的、固定不变的悲伤弧线。
这诡异的面具人如同从黑暗中凝结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堵死了最后的生路。他(它)的手中,倒提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弯钩状的骨白色利器,刃口在幽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前有诡异堵截,后有恐怖复苏!
绝境!真正的绝境!
我的脚步猛地刹住,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小石头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我背上,发出惊恐的呜咽。
那面具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那张毫无生气的白色面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身后的嘶嘶声和窸窣爬动声正在迅速逼近!甚至能听到某种湿黏物体拖过骨粉地面的细微响动!
没有时间思考这面具人是敌是友,是什么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滚开!”我发出绝望的咆哮,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中那盏即将熄灭的火折子,连同一把从脚下抓起、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尖锐碎骨,狠狠朝着那面具人砸了过去!
我并没指望能伤到他,只希望能制造一瞬间的干扰,搏得一线冲出去的缝隙!
面对砸来的火光和碎骨,那面具人似乎微微偏了一下头。
动作僵硬而古怪。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
就在火折子即将碰到他身体的瞬间——
他那只没有握刀的手,以一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在空中极其精准地一拈,竟轻巧地将那燃烧的火折子捏在了指尖。
火焰,在他惨白的手指间,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最后的光源,消失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厚重的铁幕,轰然降临,瞬间吞噬了一切。
视觉被彻底剥夺。
只有身后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令人疯狂的多足爬行声和冰冷嘶嘶声,以及眼前那绝对沉默、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诡异存在。
还有我们自己那再也无法抑制的、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透了全身。
但就在这彻底的黑暗和绝望中——
那面具人,动了。
他并没有攻击我们。
而是向前踏了一步,那只刚刚捏熄火焰的手,异常准确地、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力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得不像活物,力道大得惊人,捏得我腕骨几乎要碎裂!
我惊骇欲绝,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持那骨白色利刃,却并非劈砍,而是用那弯钩状的刃尖,极其迅速地在旁边的巢壁上划了几下。
一种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
随即,他猛地将我和小石头(他似乎知道小石头的位置!)向后一推!
我们踉跄着向后跌倒,预期的撞击没有到来,身下却是一空!
他竟然……在巢壁上瞬间开出了一个向下倾斜的缺口?!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直接塞进了那个新开的缺口里!
我们沿着一条陡峭、湿滑、充满霉味的向下通道,不受控制地翻滚跌落!
天旋地转中,只听到上方传来那面具人用利刃再次刮擦巢壁的急促声响,以及……更多、更密集的嘶嘶声和爬行声涌到了缺口附近!
然后,是某种沉重物质被迅速封堵的沉闷摩擦声!
头顶那个刚刚被打开的逃生通道,被他从外面重新封死了!
扑通!
我们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实地上,滚作一团。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但……还活着?
我们没死?那个诡异的面具人……不是杀我们,而是……救了我们?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把我们封在了哪里?
我挣扎着坐起,不顾浑身疼痛,惊恐地环顾四周。
一片漆黑。
绝对的、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
只有……水声。
淅淅沥沥的、滴落的水声。就在很近的地方。
还有一股……更加浓烈、几乎让人窒息的……
血腥味。
新鲜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