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话语如同最终判决,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等待,化为怪物。深入,十死无生。
两个选择,皆是绝望。
心脏处的邪力似乎感知到我的恐惧,微微悸动,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痛,提醒着我那正在倒计时的命运。小石头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他仰着脸,眼中满是惊恐和依赖。
我若变成怪物,他该怎么办?在这诡异的深渊废墟里,他绝无生路。
还有老人话中那更沉重的意味——众生涂炭。我自问并非胸怀天下的圣人,但那毁灭的景象,仅仅想象便令人不寒而栗。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与药草味的空气冰冷刺肺。目光扫过这简陋的洞窟,那汩汩涌动的青铜泉眼,最后落在老人那张刻满岁月与疲惫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未施加任何压力。但正是这种平静,反而透出一种别无选择的残酷真实。
“哥……”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拽了拽我。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心中那点残存的侥幸已被彻底碾碎。
“怎么下去?”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却透出一股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决绝。
老人深邃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无法捕捉。他缓缓点头,并未有任何赞许或劝诫的表示,仿佛这只是又一个必然的步骤。
他转身走向石壁一角,那里堆放着几个陈旧的皮袋。他打开其中一个,取出几样东西。
一件叠得整齐的、颜色暗沉似血的粗布内衬,触手冰凉,质地奇特,似乎编织进了某种金属细丝。
一小捆用油布包裹的深紫色干苔,散发着浓烈的药草气味。
最后,是一把骨质短匕,刃口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拙,颜色苍白,握柄处缠绕着黑色的细绳。
“贴上。”他将那件暗红色内衬递给我,“贴身穿。能稍阻秽气侵蚀,也能……让你在那些东西眼里,不那么显眼。”他意指的,显然是深渊下的可怕存在。
我依言脱下破烂的外衣,将内衬贴身穿上。布料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奇特的寒意渗入,并非不适,反而让我因邪力而躁动的气血稍稍平复。
他又将那捆干苔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我,一份递给小石头。“含一片在舌下。瘴气浓时咬碎,可护住心神片刻,莫要吞下。”
我拿起一片干苔,放入口中,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瞬间炸开,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清凉感直冲头顶,精神为之一振,连胸口的闷痛都似乎减轻了些。小石头学我的样子含了一片,整张脸立刻皱成一团,但眼神却清明了不少。
最后,他拿起那把骨质短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石头,最终却将短匕递向了小石头。
“你拿着。”老人声音低沉,“下去之后,若见你哥眼神涣散,面露青黑之纹,叫之不应,反有扑咬之欲……”他顿了顿,语气冷硬如铁,“便用此匕,刺他心口。不必犹豫,那已不是你哥,而是渴求血食的祸胎。此举是帮他解脱,亦是救你自己。”
小石头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地看着那把苍白的匕首,又看看我,猛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不!我不要!我哥不会变的!我不会……”
“拿着!”老人语气陡然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否则,你现在就留在此地,等他彻底异化后,成为他的第一口血食!”
小石头被吓得浑身一颤,眼泪流得更凶,小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把沉重无比的骨匕。他握着匕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弟弟恐惧无助的模样,一股酸楚直冲鼻尖。但我没有出言安慰,也无法安慰。老人说的是最残酷,却也可能是最真实的安排。
老人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洞窟深处,那里挂着一卷粗黑的、不知以何种材料编织成的绳索。他取下绳索,熟练地捆扎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端递给我。
“跟紧。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青铜泉眼,眼神复杂难明,随即率先走向洞口,掀开了那张黑色兽皮帘。
门外,是那悬于无尽深渊之上的狭窄石廊,雾气缭绕,深不见底。橙黄色的微光尘埃在黑暗中漂浮,映照着垂落的无数青铜锁链,寂静中透着无边的凶险。
老人没有丝毫犹豫,踏上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我深吸一口那苦涩清凉的空气,拉紧手中的绳索,看了一眼紧握骨匕、脸色苍白的小石头。
“跟紧我。”我低声道,然后迈步,紧随那苍老却坚定的背影,踏入了通往深渊最底层的死寂之路。
微光在脚下摇曳,照亮不足尺许的险峻石阶,而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向下,不断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