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文山开车,方莹坐副驾,脚趾头宴追缩在后座跟个鹌鹑一样。
她觉得她多半没有糊弄过去,好在爸妈没再追问,提心吊胆四个字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她咋说啊,说我就是个脚趾头,你女儿现在在外面浪,本体都不是个人,宴追外貌的壳子就是她舍不得丢,所以一直龟缩在里面,真正的宴追压根连个人样都没有?
她觉得她爸妈大概要心脏病犯!
那有啥办法?在异世界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不惜任何待机,结果回家,哦豁。
宴文山先将车开到了明城大学附近一家常去的馆子,一家人心事重重地吃了顿午饭。
宴追食不知味,只想赶紧缩回宿舍的被窝里,暂时逃避这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
等吃完饭,宴文山和方莹送宴追回学校,他们夫妻俩打算带宴追回家去,反正现在学校出了事,人心惶惶的,都暂时停课了,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还没有走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校门口围了一群人,他们举着黑白遗照,在高喊什么,保安都拦在门口。
宴追瞧见校门口买烤肠的,跑过去买了一串,热闹她是不打算看了,她只想消失,消失之前,感觉吃点东西好受一点。
突然,一个家长指着还在嗦烤肠外面调料的宴追吼:“她就是宴追!”
这一声,让那些原本聚集在校门口、举着遗照、悲恸欲绝的家长们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那个手里拿着烤肠、嘴角还沾着调料的女孩身上。
死寂了一瞬。
随即,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朝着她汹涌而来!
“宴追!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
“还我孩子命来!”
啥?宴追眼睛瞪的溜圆?她啥时候见死不救了?这群人在说什么?
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群人就要扑过来打她,好在宴文山和方莹动作快,一个箭步上前,死死地将女儿护在了身后。宴文山用宽阔的后背挡住推搡,方莹则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声音尖利地反驳: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打我女儿!”
那些守在门口的保安也匆匆赶来,奋力组成人墙阻拦激动的人群。校方领导拿着扩音器,声嘶力竭地高喊:
“各位家长冷静!冷静!事情不是这样的!宴追同学当天根本没有进图书馆!图书馆的事跟她无关!这是有记录可查的!”
然而,这番解释在失去理智的家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一位头发花白的母亲哭喊着,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生前的照片:
“是她!就是她!我刚收到我女儿给我发了消息!她说……她说那个叫宴追的,宁可在图书馆里像个幽灵一样乱走,也不愿意伸手拉她一把!是她见死不救害死我女儿的!”
“对!我儿子也说过!”
“我女儿也提过这个名字!”
更多的附和声响起,仿佛宴追“冷漠游荡、见死不救”的罪名已经在他们私下串联中成了铁一般的事实。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给你们发短信!你们冷静下!”校领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家长们推倒了。
“她是你的学生!我的孩子不是?凭什么你就护着她!”
“我记得有个之前和她一个寝室的同学,她就爱欺负人家,把人家都欺负的搬寝室的了!”
“为什么!你们寝室的一个没出事!其他人就都死了!啊!宴宴,路兰,是你的朋友啊!”
“对啊!为什么你们寝室的人都活下来了!我的孩子死了!”
“你只救你寝室的人!却不愿意救我们的孩子吗!?”
宴追万万没有想到,路兰的爸爸妈妈也在人群了。
场面彻底失控了。
校领导被激动的家长推搡倒地,扩音器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鸣音。
群情激奋的家长们手里拿着什么就朝她砸什么——矿泉水瓶、攥在手里的遗照相框、甚至刚从路边捡起的石子……
但所有这些,都没有落在宴追身上。
宴文山和方莹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用他们的脊背和臂膀,为她筑起了一道血肉城墙。
“砰!”一个坚硬的塑料相框砸在宴文山的额角,瞬间红肿起来。
“哗——”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泼了方莹一身,冷水混着她的泪水往下流。
“放开我女儿!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宴文山目眦欲裂,依旧死死挡在前面。
更有人伸出手,疯狂地拉扯方女士的头发,想把她扯开,去抓后面的宴追。
宴追看着母亲吃痛的表情和散乱的头发,看着父亲额角渗出的血丝,看着他们明明也在颤抖,却依旧寸步不让地保护着自己……
“……本体。”
把宴追护在怀里的方莹听见了这句话,她惊愕的看向女儿,就看宴追眼底里非人的冷光。
那不是她女儿的眼神!
“宴宴?”方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宴宴……你要做什么!?不行!”
在她惊恐的注视下,她看到女儿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了四个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字:
“杀了他们。”
……
龟则拦着小院里的宴追。
他面前的本体宴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日里的懒散和馋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源自宇宙本源的、绝对的冰冷。
她周身的气息让院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卤肉的香气被一种无形的压力驱散。
“你不能出去。”龟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阻拦她。
宴追歪着头,没有笑,眼里是一片亘古不变的虚无,映不出任何光影。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轻轻抚上龟则的脸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然后,她用毫无波澜的语调,下达了最终通牒:
“杀了你和这个村里,或者小镇,或者附近城市里的所有人,还是放我出去,二选一。”
她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个摆在面前的、需要立刻解决的选择题。
她之前不出去,是她自愿被困,她觉得还不错,但现在,她不了。
本来,龟则就困不住她。
“三秒。”
她没有开始倒数。
但龟则知道,三秒的时限已经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开始流逝。
一秒,是院中老树的寂静。
两秒,是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
第三秒……
龟则最终侧开了身,无形的屏障散开。
几乎是下一瞬,宴追就消失了。
龟则,没有犹豫,迅速的跟了上去。
她没有加冕,之前她只是不想杀人,她只想当一个普通人,所以她流浪,所以她在白雾中尽可能的帮助大家,所以她给自己换了一张又一张的脸,但现在,有人碰到了她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