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鎏金铜炉里,沉香燃得正旺,将满室的书卷气都染上了清苦的香。宗正捧着刚拟好的立后仪轨,指尖划过\"祭告太庙\"四个字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端王的儿子赵承煜,跑得棉袍都敞开了,鬓角还沾着雪沫。
\"宗正大人!晚辈有急事求见!\"赵承煜的声音带着喘息,手里紧紧攥着封牛皮信,蜡封上的\"端王府\"三个字被汗水洇得发皱。他昨夜听父亲说了太后的算计,一夜没合眼,天不亮就往宗人府赶,靴底磨破了都没察觉。
宗正放下仪轨,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年轻人红着眼圈,心里已猜到七八分:\"可是为了立后的事?\"
赵承煜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将牛皮信高高举起:\"大人请看!这是太后让李嬷嬷送来的密信,说只要家父在宗人府例会上反对苏氏立后,就保晚辈袭爵,还让晚辈去南疆做总兵!\"他的声音带着后怕,\"家父说,这是让我们父子当枪使,事成之后必遭灭口!\"
宗正拆开信,密信上的字迹在日光下格外刺眼。他捻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太后为了阻止苏氏立后,竟连前太子旧部都想动用,真是疯了。他扶起赵承煜,目光落在院外初融的积雪上:\"你父亲肯让你来,是想表明心迹?\"
\"是!\"赵承煜的声音带着急切,\"家父说,当年苏家落难,是他偷偷送了盘缠,这份情不能忘。太后的忙,我们不能帮!\"他从袖中掏出另一封信,\"这是家父亲笔写的,说愿意出面作证,当年苏明哲的案子是被人构陷,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宗正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粗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前太子被废时,端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被先帝贬斥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一身傲骨,不肯向权势低头。
\"你父亲的心意,陛下会懂的。\"宗正将两封信仔细收好,\"你且回去告诉你父亲,安心待在府里,陛下不会忘了他的功劳。\"他看着赵承煜冻得发红的耳朵,忽然道,\"南疆总兵的位置,陛下本就属意你,只是怕太后多心才没说。立后大典后,自有旨意。\"
赵承煜的眼睛瞬间亮了,重重磕了个头:\"谢大人!谢陛下!\"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宗正望着太和殿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场前朝的阻力,终究是要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值房里,韩文正正对着满桌的罪证发抖。刑部送来的卷宗摊开在桌上,他儿子受贿的账本、给太后送礼的清单、甚至连十年前构陷苏明哲的密信底稿都赫然在列,每一页都盖着鲜红的官印,铁证如山。
\"完了......全完了......\"韩文正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却浑然不觉。他想起昨夜太后派人送来的口信:\"事成之后,你儿子的罪,哀家替你担着。\"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诱他送死的诱饵。
\"父亲!\"儿子韩景慌慌张张跑进来,脸上带着血痕,\"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来了,说要拿儿子去问话!\"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韩文正的腿,\"父亲救我!我不想坐牢!\"
韩文正看着儿子惊恐的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中进士时,父亲说的\"为官者,当清正廉明\"。如今想来,真是天大的讽刺。他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上面刻着\"御史大夫\"四个字:\"拿着这个去大理寺,就说......就说是为父一时糊涂,与你无关。\"
韩景接过玉牌,却不肯走:\"那父亲怎么办?\"
\"我?\"韩文正惨笑一声,指着桌上的罪证,\"我这条老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他望着窗外初融的积雪,\"告诉你母亲,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攀龙附凤了。\"
韩景哭着跑出去时,韩文正拿起笔,在空白的奏章上写下\"罪臣韩文正,叩请陛下圣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他此刻破碎的心。他知道,自己不仅是太后的弃子,更是陛下杀鸡儆猴的工具,这场前朝的阻力,终究是由他来收尾。
宫道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得咯吱响。赵承煜的马车往端王府赶,想尽快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大理寺的囚车则往御史台去,车辙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像两行无声的泪。
慈宁宫的佛堂里,太后正对着佛像诵经,念珠转动的声音却越来越乱。李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发髻都歪了:\"太后!不好了!端王让儿子去宗人府递了证词,说当年苏明哲的案子是被人构陷,还把您的密信交上去了!\"
太后手里的念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檀木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她猛地站起来,头晕目眩,扶着佛龛才勉强站稳:\"端王......他竟敢......\"
\"还有......还有韩文正,已经在御史台自请处分,把您给他的好处全招了!\"李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刑部的人已经去抄韩府了,说......说要彻查所有与太后有关的人!\"
太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她望着佛像慈悲的脸,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输了......输得这么彻底......\"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佛堂里的檀香渐渐散去,只剩下太后绝望的喘息声。她想起年轻时,先帝笑着说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宗人府的例会开得异常顺利。端王虽未到场,却托人送来证词,说当年苏明哲是被韩文正构陷,与太后脱不了干系。百官看着证词上的红印,再想起韩文正已被收监,谁还敢多说一个字?
\"苏氏凝德才兼备,堪为中宫。\"宗正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臣等恳请陛下,早日举行立后大典,以安民心。\"
\"臣等附议!\"
山呼海啸般的附和声里,沈敬之悄悄松了口气。他看向周明远,见老御史正望着窗外初融的积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场持续了半月的前朝阻力,终于在今日,尘埃落定。
散朝时,阳光正好。沈敬之走在最前面,周明远快步跟上,两人踩着初融的积雪,听见脚下传来咯吱的轻响。\"太后怕是再难兴风作浪了。\"周明远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陛下早就布好了局。\"沈敬之望着太和殿的金顶,阳光在上面流淌,像融化的金子,\"从重用苏靖远,到收养七皇子,每一步都在为今日铺垫。我们这些人,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通政司的小吏抱着新收的奏折往值房走,路过长廊时,看见几个侍卫在扫雪。\"听说了吗?太后被禁足慈宁宫了,李嬷嬷也被杖责了!\"一个侍卫压低声音,\"还有御史台的韩文正,判了流放三千里,家产全抄了!\"
另一个侍卫接话:\"活该!谁让他们跟苏皇后作对?没看见陛下连七皇子都护着吗?\"
小吏抱着奏折的手紧了紧,忽然觉得这初春的阳光,比往年要暖得多。他抬头望向坤宁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阻力松动的痕迹,不仅刻在朝堂的奏章里,刻在官员的脸上,更刻在这渐渐回暖的天地间。就像檐角融化的冰棱,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奏响的是旧势力退场的挽歌,也是新秩序开启的序曲。